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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输盘一行连走七日,终于抵达庆国都城郓城附近,郓城所建是在一大片洼地之上,四周群山一字排开,气势如龙,飞鸟不能过。蜿蜒的临水从城前流过,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正北方向不出百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山阳关,当初野王大军自草原南下,就非得行此天险之地,平昌君率军阻拦,足足打了百日也没有让野王进至郓城城下。后来野王率二十余万大军,再次来袭,庆王申棕不听劝谏,非要立不世之功,竟然兵出山阳关,若不是平昌君以命换命,庆王怕就是要曝尸北境荒野之上。
公输盘收了庆国老营寨老什长的孙子梗凉在身边,这一路行来倒也不再寂寞,他也有两个孙子和耿凉是差不多大小,老人见这个孩子聪明伶俐,似有英气,竟是喜欢的不行,吩咐命人取来锦衣绫罗,再一梳洗收拾,本来破衣烂衫孱弱不堪的耿凉竟然也有了几分富家公子气。公输盘又命人取来一些蒙学之物,路上乏味,就给这个孩子开蒙授学。梗凉虽然是个穷苦孩子,但是公输盘对自己甚好,又给老营寨送去了米粮,就愈加这位高权重的上柱国恭顺有礼,这让公输盘觉得非常的欢心。
行至郓城外十里地,官道上终于见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游弩轻骑,看打扮都是庆国的都城卫戍,不过这些骑兵看起来无精打采,空有一身行头,却没有都卫的气势,这都是庆国连年来王失道,百姓苦,兵戈不振所导致。公输盘此行乃是秘密行事,并不想张扬,于是唤来侍从,教所有人改作商贾装扮,兵戈藏于货物之中,马队乔装成普通的大队商旅,过道行商而已。他此次不远千里到庆国来,是因为他接到大奉鹰隼房两条密报,一条为关外野王似有南下之意,请上柱国留意;另一条为北隐龙墨矩出现在郓城城郊,具体方位未知。
公输盘自然知道,野王从未有一天真正放下过南下中土劫掠称王这件事。当然也知道庆国之所以能以弱守城,这背后都是那位隐龙大贤的功劳。十余年前当平昌君死守山阳关的时候,他就曾秘会过这位隐龙大贤,得到的答案是:“大奉无须担忧,无须一兵一卒驰援山阳关。”。果然,平昌君死守得成,甚至没有让野王兵临城下。第二次野王南下,虽然攻破了山阳关,杀到了郓城之下,公输盘飞书以问隐龙,答曰:“无须”。果然野王二十万之众也难下郓城,时至冬日,粮草难济,乃退兵。而后原野一役,公输盘疲于对付南方卫国,也没有出兵。到是这位隐龙大贤主动联络了他一次,书曰:“公应驰援关外,迟矣!”,虽然这次野王也没能涉足中土之地,但是平昌君战死关外,扈从仅仅是以命相搏夺回了尸身,至于后话就不得而知了。公输盘此行偶入老营寨,才知道这位名将就葬在庆国边境上,后来经耿凉之口又得知,当初背负平昌君尸体回来的士卒就是老什长耿余,耿凉的亲爹,耿余的儿子也死在那场惨绝之战中。一门忠烈,有次义军,庆国何至于此啊!公输盘想到此,不禁唏嘘。
“山有高若云,水有深似海,有龙盘于峻岭、有蛟藏于深渊……”,公输盘一行缓慢的走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郎朗读书之声。公输盘久在朝堂,或盘亘于军阵,这样的读书声是越来越少听到了,而且这是在民生凋敝的庆国,有此书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禁心中微微一凛,于是让马队停步。
“耿凉,你悄悄过去前面看看,是谁在读书?”
耿凉得令,跑的飞快,一溜烟就窜到前方打探去了,不多时,又一阵小跑回来,气喘于于的对公输盘说:“上柱国,前面就是临河,是一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读书,还有一个穿青衣的教书先生在讲课。”
“哦?那教书先生年岁几何?”,公输盘又问。
“看起来不大,约莫三十四岁。”,耿凉回道。
三四十岁?看来我所料不中,公输盘内心盘算着,这庆国极北之地读书种子本来就不多,加上如此凋敝,哪里还会有人办书讲学呢?若不是那隐龙先生,又会是谁呢?当下公输盘心中又起了好奇,于是让众人离自己百步之外候着,自己牵着耿凉向那读书声走去。
行至水边,公输盘只见十来个半大孩子捧着竹简,就在河滩边大大小小的石头上坐着,摇头晃脑的跟着一名青衣中年男子读书。那青衣男子形容秀丽,风姿倜傥,蛾眉秀目,竟有一两分女子姿容,公输盘不禁以为奇。公输盘正打量着,这名青衣男子也注意到河滩边上站着看读书的一老一小。
“来来来,与这般孩童一起读书。”,那青衣男子轻轻一笑,没有对公输盘说什么,却是对着耿凉喊道。
“我不收钱!”,那男子看耿凉明显有兴趣,却没敢动,就又打趣的喊道。
耿凉望着公输盘,这孩子心性不错,之前公输盘教他的一些东西都学的很快,这青衣男子虽然不是讲的什么精深典籍,但是好在通俗易懂,正好适合蒙学之童。公输盘对着耿凉笑笑,说:“去吧。”,耿凉得了许可,高高兴兴跑到河滩上,青衣男子把自己手中的竹简递给他,耿凉于是更加欢喜,捧在手上,有模有样的和其他孩子一样读了起来。公输盘没有动,依然立在原地,不远不近的看着。
“先生,中土到底有多大?”,一个孩子突然问道,因为他们正在读的其实差不多是一本地理志,孩童若由不懂之处,就可以提问。一群孩子都被这个问题吸引了,个个瞪大了眼睛等待青衣男子的回答。
“中土有八国,外域有国二,其之大,目之不可及,天之不可覆也。”,青衣男子回答到。
“就是说,眼睛根本看不到边么,就连天也不能彻底覆盖么?”,一个孩子歪着脑袋思索着问。
“正是。”,青衣男子答。
“那这些地方都有些什么呢?”,又一个孩子发问,这些孩子衣着打扮都十分普通,显然不是那些有钱有势可以四处游历的富家子弟。一群孩子来了兴趣,书也读不下去了,青衣男子一笑,说:“来来来,都聚拢来,给你们讲讲故事。”,孩子们一听有故事听,立马围拢到青衣男子身旁,抢好位置等着听。就连公输盘也多了几分兴趣,近前几步找了块儿大石头,靠上去,准备仔细听听这乡野讲师有什么奇趣可说。
“天下有十国,北方有四国,庆、大奉、奏、卫。庆之北有外域野国,庆之南为大奉、大奉之南为卫,卫之东、大奉之东南为奏。南方有四国,大楚、中山、吴钩、百越,奏之东为大楚、大楚之东为中山、大楚之南为百越、百越之东为吴钩、另有海上一国称之为倭。天下共此十国,各有君王统军养民,将相辅佐之。十国供养天宫天帝,已五百年有余,其中更迭反复,多出异闻奇事,然十国有定数者不改也。”
公输盘心中一震,此人起调很高,必然不是什么乡野讲师,或许是庆国哪家高门子弟才对。只听那青衣男子又接着讲起来。
“庆、高祖为天宫天帝之子,封于庆,故为庆国,历有十代,先君多出英武奇才。地贫瘠,不宜耕种,但多出金银铜铁之矿,山阳关本是因矿而多徙民,你们的祖先有很多都是为了金山而来,九国与庆多有商贾交通,均是为了金银铜铁而来。”
公输盘心中暗暗称是。
“大奉、高祖为天宫天帝之子,封于奉,故称大奉,历有九代,先君奇伟,地稍丰,历代修水利以灌田,出米、棉、铁、民可自足、富。大奉治国,令出并行,故强于北方三国。”
“奏,高祖为天宫天帝之子,封于奏,故称奏,历有九代,天道平平,然民风淳朴,也可称为治,多菏泽,出米、大鱼、虾蟹、其莲藕甚为甜美,可以成为供养天宫的贡品。
“卫,高祖天宫天帝之子,封于卫,故称卫,历有十代,先君励精图治,地平平,多山林,出劲弩强弓。其先人曾入极西之林,得神骏,捕之驯也,故卫地多出良驹,其民彪悍,不惧豺狼虎豹。”
“此北方四国,各有风景,庆之北尚有野国,其高祖不详,非我族类,然沿袭亦是几百年之久,历代野王以游牧约束野地各部族,王不居城,王帐追南逐北,哪里水草肥美就驻扎在哪里,其民勇悍无比,多牲畜牛羊,骏马强弓,矿藏匮乏,故世代窥视我中土,庆国就是首当其冲。草原灾年,就是庆国灾年,草原灾,则游骑南下而掠,尔等要牢记。”说到此处,青衣男子稍作停顿,目光投向了靠在河滩大石边歇息的公输盘。
孩童们此时露出了惧色,他们是庆国的子民,哪儿能没有听过野国的凶名,相间妇孺如果自家幼儿啼哭不止,只要大声唬骗,野王来了!幼儿啼哭立止,可见北地野国的威慑有多大。
公输盘听到此处,已然是肃然起敬,又见那青衣男子没有再讲,更是看向自己,就已经断定,这定然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乃起身上前,他已经看出来,此人出现在此地,说是教化乡野,其实不然,其所图所讲必有深意,结合之前种种异相,这名青衣男子出现在这里,只能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在等他公输盘!既来之则安之,公输盘直身起来,朗声道:“我乃大奉公输盘。”,那男子也是肃然而立,对着老公叔一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