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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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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黎正东有一片极广阔的沙漠。

    常年被黄沙掩盖的古老村落里,极西之地的金灿灿的破旧城墙里,生活着最神秘的北族。传说北族历任祖君皆是天定,出生时肩膀上会有莲花胎记。在这个信鬼神,信天命的时代里,桑郁却一直认为这些纯属杜撰,原因无他,她从没见过林子羡身上有胎记。

    桑郁作为半个北族人,从李将军那里听过几耳朵。传说北族初代族长生于极寒之地,那里饿殍遍野寸草不生,常年与冰川裂谷相伴。时候过得久了,她便带着唯一的小女儿自北向南游历,时间久了居然走到极炎热的北城。那时的北城还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因母女二人在世间受尽冷漠白眼,遇见个荒无人烟的绿洲,便在此定居了下来。

    自此,北族便一代一代流传下来,起初的北族是不入世的,他们久居北族无心出城,只那次党争,族长被迫出城逃命,遇见了大黎的初代国君。自此以后的八十多年,族长一脉尽心尽力辅佐北族,林子羡之前,居然无一有异议。

    大黎的国都永安城坐落于最东边的靠海平原,与北城不仅隔了一整个黎国,更是还有个一望无际的沙漠。

    是以桑郁快马加鞭两个多月,才堪堪见到北城城墙。

    望着远处沙土掩埋的厚重城墙,桑郁想,她其实不想来北族的。

    大黎王朝作为当今最强盛的帝国,太多的济世之臣诞生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只大黎太过依赖北族,才会朝中无人百废待兴。这一届的北族祖君林子羡不似李墨那般古道热肠,待先师驾鹤西去便自行回了北族,再不肯为黎国效力。

    桑郁站在厚重的城墙上遥望北城,土坯筑成的人形雕塑围着青铜人像,布成诡异的阵法。酷烈的阳光透过北城浓烈的军马雕像晒在金灿灿的沙漠里,放眼望去看不清边际的版图熏得人迷眼。桑郁着一身北族服饰,嫩白的手堪堪搭在城墙上,背脊挺得笔直,只淡淡的问:“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画彦低头,掩住眸中情绪:“我们已等了半月了,他若想见,也不必等到今日。”

    桑郁语气悲悯,似是平淡如水却仍难掩疲惫:“罢了,终归我也是战场上长大的,黎国也不算没有领兵打仗的。”

    桑郁转身,闷热干燥的空气里,似乎漂浮着无数尘埃。桑郁挥挥手,灰尘纷纷落地,她却只淡淡道:“北城路远,待我回去可能见不到四哥了。”

    画彦紧紧跟上,不肯说话。

    待桑郁消失在城墙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子羡才从悄悄出现在北城城墙上,身边的侍从微微低头,极力忽略祖君攥紧的手,极克制道:“祖君,要不您去同小姐说清楚罢?她会理解您的。”

    林子羡眼角下的伤疤愈发显眼,他近来经常要抚摸粗糙的伤疤才能平息内心伤感。望着侍从低垂的眉眼,他只淡淡道:“只有她恨极了我才会尽全力去保护黎国,我若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退路,她终归是不会尽全力的。”

    见侍从头垂的低低的,林子羡强忍心中酸楚:“我从小与她一同长大,自是最了解她的,此战她会胜的。就算她败了,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救她,如今我之于她,也只能保她一命了。”

    他伸手扶起侍从:“我这里不需要这些虚礼的,你不必如此看轻自己。”

    侍从诚惶诚恐,林子羡拍拍他的肩膀:“这些年被北族礼仪教导,本就是不应该的。人人本应生而平等,都是自己父母心肝上的人,哪有高低贵贱之分呢?”

    桑郁拽着画彦的袖子沉默的走在前方,画彦只紧紧跟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安慰。桑郁遥看天边云彩,她舟车劳顿这些天,从没如此放松过。她忽然抱住画彦,继而从他手上接过马绳,纵身一跃十分干净利落的坐上马背,极快速的挥鞭,枣红色的骏马像离玄的箭一样飞出去。桑郁娇俏的声音回荡在风里:“看你能不能追的上我!”

    画彦牵着马看着桑郁的后背,无奈的笑了笑。他回头遥望北城方向,同城门上的林子羡遥遥行礼,也翻身上马,快速的追了上去。

    林子羡受画彦一拜,却忽然咬唇,强忍心中悸动。他淡淡道:“阿郁给过他机会了,他还是选择了她。我与画彦终究是不同的。从前她没想过我会走,我却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身边侍从揣摩祖君心思,小心翼翼的问:“可要将画彦少使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去?”

    林子羡转身回程,毫不迟疑道:“不必,有他在阿郁身边,我也放心些。”

    桑郁慢慢骑着马,看着追上来的画彦,笑得开怀,她坐在马上一拳捶在画彦胸口:“谢谢你。”

    画彦揉揉自己的胸口,十分震惊道:“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了?莫不是?又背着我锤墙了?”

    桑郁的笑僵在脸上,她平静道:“我锤的是金子。”

    走时虽有插曲,却还算迅速。只北族与永安城相隔太远,待快回城时已隔了半个春秋。永安城外早已换了季节,桑郁寻了个小镇,带着画彦去酒馆吃菜。

    正是寒冬刚过的初春,微微春风吹遍田野,小菜馆外春色无边。

    桑郁看着满桌家常菜感叹道:“这个是芥菜吧?我从前和桑易一起过来吃过,大约也得有三年了。那个味道真的鲜美,总是念着,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画彦你快多吃点。”

    画彦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他一向挑剔的很,遇见不喜欢吃的,即使饿死也不会动筷子的。桑郁看见他委屈的样子,刚想笑话他,却听见隔壁桌子的男孩同小姑娘聊天:“想来安王镇守边关十年,也是有办法的。”

    桑郁竖起耳朵听,那男孩又道:“只是这次倚楼国像是有备而来,也不知安王如今怎么样了。北楚此次实在可恶,一国长公主被倚楼国祭剑,居然还肯忍气吞声同他们联手攻黎?”

    桑郁与画彦对试一眼,将筷子和银钱放下就直奔永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