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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空崖那朵孤傲的高岭之花自然不屑于解释,倒是归海重溟这个自来熟,兴致勃勃的嘚啵嘚啵,向虫子八卦他的吃瓜见闻。
虫子并没有因归海的解释而相信我是无辜的。委屈的蹲进墙角,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孙子,我一挺腰子又弹了起来,我是他叔叔!我怕他个锤子!
归海重溟打圆场的功夫一流,极有眼力见的插进来,指着软在地上的孙巍四两拨千斤的转移话题:“照刚才那出,我看这小子不像是叫煞打了,倒有点像被附身一样,邪乎!”
虫子皱着眉,从兜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香烟,周身猛的一颤,常将军二次上线,咂着烟,操着一口虎超超的东北口,把虫子的一双瑞凤眼支棱的又大又圆,瞪着孙巍瓮声瓮气的问:“干哈玩意?揍你不服是咋滴!”
老早之前我就偷摸合计过,也不知道这东北长虫哈不哈啤酒撸不撸串,不然倒是可以找他撮一局儿。
虫子跟裂了一样,突然炸出原声:“这人晕了,请老仙再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知道的出马弟子分三种:一种仙家管着弟子,仙家上身,弟子意识全无,仙家走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弟子毫无印象;一种弟子管着仙家,仙家上身后该说不该说的都随着弟子,毕竟仙家都是动物修成的,不懂人情世故,弟子一闭嘴,它们就明白其中的分寸,也就不再满嘴跑火车了;还有一种,就是像虫子这样式儿的,人格分裂型,人仙共用一个身体,谁也管不着谁,人格独立,肉体共存,和平相处,互利双赢。
“咋了?他哪嘎块不得劲?”常将军叼着烟,先是看了看地上的人,又背着手在屋里左一步右一步溜了一圈,半阖着眼嘶了一声:“头顶一把火灭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我溜了他一眼:“老仙儿,能看出因为啥不?”
“花姐儿闹的呗。”常将军弹着烟灰,掀了掀眼皮儿:“枉死的。”
“枉死的?”我奇怪的问:“不是跳楼?”
“跳个屁!”常将军冷哼:“要不就是叫人给点了,要不就是伤票儿了,反正是给人?(nèng)死的!”
点了就是杀了,伤票就是撕票,归海重溟听得一愣一愣:“这这这、这不对啊,不说是殷宁么,这咋还出来外鬼了?”
我也是匪夷所思:“叫人?死的?谁?死的?”
“这上哪瞅去!”常将军冷哼:“吃横把的,耍混钱的,多了去了!”
我严重怀疑这长虫老年间做过胡子,要不怎么一张口全是黑话。
虫子又裂出来了:“老仙有办法调停没有?”
常将军回答的很委婉:“不该咱们堂口捅咕的事儿尽量少攒齐!别唔唔喳喳瞎掺和!”
但我觉得吧,他怕是不行。
“那牛鼻子有法儿啊!”一想起当初赵空崖因我一句眼盲心瞎就跟我杠的劲头,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如今哪有这些破烂事!我阴阳怪气儿的用鼻孔对着赵空崖哼哧:“嗨,你不是说你有分寸么?来来来,有谱的你行你上!”
赵空崖一脸嫌弃兼冷漠,连看都没看我们几个:“闪开,别碍事!”
“嘿,你个小崽子!你跟谁俩搁这咋咋呼呼呢?”常将军非常不爽,一个挺身对上赵空崖。
“老长虫,别挡道。”赵空崖淡漠的撩了撩眼皮儿。
老长虫?这还能忍?
“今儿个不把你这小王八羔子的肠子抻出来,你就不晓得你常爷爷的能耐!”常将军当下伸腿撸袖子拉开架势直奔赵空崖!我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赢了也就算了,万一打输了,让那道士把这长虫收了,虫子还不得搭进半条命去!
我和归海一人架住虫子的一条胳膊,连哄嗖带央告:“将军!仙儿!蛇爷爷!您老别跟他一般见识,消消气消消气!”
“瘪犊子!”常将军挣死扒命的乱抓,脸红脖子粗的咆哮:“老子一尾巴就能给你扫到天边拉去!”
“虫子!你死了还是昏了!你倒是出来应承一下啊!”这虎了吧唧的长虫气力真大,眼瞅着拖不住了,我憋着一肚子火,抻着脖子怒吼。
“老仙。”虫子再次裂了出来:“性命攸关,救人要紧!”
常将军喘着粗气,不情不愿的消停了,犹自嘀嘀咕咕不甚甘心的往一旁挪了挪。
那厢孙父抓着孙巍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晃,孙巍半张着眼,迷迷瞪瞪的靠在墙上。赵空崖俯身对着孙巍,伸出两指点在他额头一点,沉声喝道:“闭目人间诸事尽,应向阴司寄生魂。你既然已经踏出阳间路,此间诸般冤孽,了与不了就不应再执着!他人业障消长也自有定数,你不能干涉,不如了却挂碍,早早地去了吧!”
孙巍突然开口,却是凄厉的女声,一声高过一声:“你赔我命么?你赔我命么?”
孙父被这一吓一屁股仰在地上,归海重溟半搀扶半裹挟的把他架了出去。
我心中疑惑,赶着问孙巍:“你到底是谁?殷宁?”
孙巍并不回答,哭哭笑笑翻来覆去的念叨:“谁来赔我命啊?谁来赔我命啊?”
赵空崖神色冷凝,喝道:“念你还未伤人性命,尚可饶恕!再不识相,贫道即刻发牒调遣神将料理了你!”
“坏我的事、都得死!”孙巍突然桀桀怪笑起来,几乎同时从地上弹起冲向赵空崖!毫无章法的招式,却是博命一般的势头,两手做爪,只攻不守,带起阴风飒飒。
常将军揪住我的后领,退了几步,把我向他身后一甩:“往前凑和啥呢?那边那个还没着落呢,再把你给削了!”
赵空崖投鼠忌器,不能为打鬼就不顾孙巍死活,因此受制于敌,渐渐有些落了下风的意思。我虽不怎么待见他,也不免有点悬心,扯了扯虫子的衣袖:“老仙,要不……咱们帮帮忙?”
常将军把脖子一梗,脸拉的老长:“帮个屁!那崽子不是磴硬磴硬的吗?今儿就瞅瞅他有多尿性!”
得嘞,我心道:赵空崖啊赵空崖,这可不是我们不帮忙,谁让你把在场的得罪了一圈呢!我缩了缩脖子,眼看赵空崖被逼到了墙角,眼看他掏出了一张符,眼看他像空手劈砖头一样把符拍在孙巍脑门上,然后眼看他被搥到墙上,胸口衣襟被一爪撕烂。
我遮住眼睛噫了一声,戳了戳虫子的脊梁骨:“老仙,我觉得吧,这个忙咱们得帮!一来是为救人不说,二来……”我眼珠一转,诱导他:“咱帮他这个忙,就算这牛鼻子再怎么不领情,还不是实实在在的欠了咱一个人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常将军还保留着吐信子的习惯,一个劲儿的吐舌头,虫子的丁香小舌到底不能和蛇信子相比,所以看起来更像是在高频率的舔嘴唇。
常将军就这么抽风一般舔着嘴唇端详我,末了哈哈一笑:“你这小子,脑瓜里有点道道!给你面子,我就帮他一回!”说着,身形一闪,人已立在墙角,堪堪接住了孙巍直朝赵空崖脸上招呼来的一爪!
我松了口气,眼神一错,看见归海重溟从门外进来,他脚边跟着溜进一指儿大小的一团灰影,老鼠一样偷摸贴着墙根急走,小短腿捯饬的飞快,一溜烟儿就奔到我跟前,在我脚边欢实的蹦跶。
我眼睛一亮,是蓍草娃娃!
蓍草娃娃是花家用作传递消息、搜罗情报、寻人觅物之必不可少的主要道具。介于我们这行终日水里火里摔摔打打,电子产品废得快又不保靠,所以更多时候都偏爱用蓍草娃娃。尤其是陆元鸽,作为一只阿飘,就是烧给他一百部手机也没办法跟活人打电话,蓍草娃娃就不一样了,使用方便,死活皆宜。
急忙俯身伸出手去,蓍草娃娃跳进掌心。娃娃的嘴巴另用一根蓍草给编了起来,末端打了个活结,我扯住草结轻轻一拉,娃娃张开嘴,哧溜哧溜爬上我肩膀,扒着我的耳朵叽里呱啦。
果然是鸽子的信儿,上午托他办的事有了眉目。可当我听完蓍草娃娃的传话,心中猛的一沉,森然寒意瞬间紧紧攥住我的心脏。我怔怔抬头,看见常将军替赵空崖挡开孙巍的一爪,赵空崖趁机脱出身在一旁絮絮念着催动符咒的口诀,可孙巍额前贴着那张符却没有任何效应!
“咋回事啊?你整啥呢!到底成不成啊?”孙巍势头不减,常将军急赤白脸的冲赵空崖干嗥。
我定了定神,急忙对他俩喊:“别用符!直接把人打晕!”
“这是啥路数?”常将军避过一爪,不解的问。
“先打晕再说!”我几乎要跳脚了。
常将军回身一个飞踹,我仿佛看到一道巨蟒尾巴扫过的虚影,带起一阵罡风,孙巍这倒霉蛋瞬间跟沙包一样,再次滚进墙角,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你要做什么”赵空崖瞪着我,眉毛都要拧成死结了,常将军也一并走了过来。
攥紧蓍草娃娃,我静默片刻,阖眼理顺了下思路,才对他两个说:“用再多符也没用的!我一直好奇孙巍为什么除了灵台暗淡不明,其他地方看不出任何异样,原来他不过是具傀儡!”
“啥意思啊?”常将军飞快的吐着舌头。
“他只是邪祟通过某种方式暗中操纵借此转移我们目光的傀儡而已,真正被附身的那个并不是他!”我转过身,视线正好对上扒着门垛向内窥视的女人:“我说的没错吧?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