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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绍为官多年,虽谈不上八面玲珑,却也极为妥当,但官场如战场,懂得入仕的规矩只能让他不得罪人,更重要的是有所倚仗,这就免不了站队。
被迫越发圆润,唯一值得骄傲的便是把遂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却要毁在自己手中……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他从未见过如此沉重的目光,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
“是……太后的……密令。”
众人长吁了一口气。
皇上年幼之时,太后就把持朝政,多年来势力越发强大,按理说没有缘由这样啊。
“我知道你们不信,太后根基深厚是不错,但是皇上近一年,逐渐收拢枢密院,想自己掌兵,已经初见成效,太后这是防患于未然,而且事情一旦成功,对大燕朝的军力也是有好处。”
“与纳赫族的交易也是太后允许?”
“算是默许,太后会暗中派人来监督,对于这些事有所耳闻,依旧播出大量银两,让我们买通纳赫边境官员,打入内部,获得元僵蛊。”
纳赫族虽然国力逐渐强盛,可地处荒漠,长期缺乏粮食,近年来扩兵,更是加重不少负担,有时连官员俸禄都不够,用银两买通不难。
“至于壮丁来源,我也不清楚,每月上弦月,下弦月,都会以箱子形式从东边运过来,原本东边没有路,上面吩咐,特地打通了一条。”
“青壮年身上可有东西辨明身份?”
“唔……大多数身上都有银蛇的纹身,只是一旦开始种蛊,痕迹我们都会处理干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林景绣立马望向苏祁,莫不是和地室那盒子有关?
“如何处理?”
“伪装成火伤,烫伤,刀伤,病症遗留的印记……我知道你们如何看我,但比起他们的性命,这些微不足道。”
所有人都盯着他。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绝无半句虚言。”
“你既然坦白,我定禀明皇上,还望你好自为之。”苏祁瞳孔黑成一片,连夜偷运想必也是因为银蛇印记,事情脉络越来越清晰了。
宗绍被带下去了,气氛不曾轻松半点。动了平遥城,无疑是与太后为敌。
“殿下,老夫以为,青壮年的来源不可再度深究,归结于地方叛乱为妥,至于太后这边……还是不要涉及。”
苏祁微微点了头,至少的明面上,要做到妥贴有致。
“此事我会妥善处理,夜深了,诸位还请回去休息。”
入了门房,林召南没有急着让林景绣回去,落座后,他才对管宣道:“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管宣瞧了林景绣一眼,寻思片刻道:“无解。”
林景绣及父亲都来了兴趣,齐齐望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大人以为,皇上和郡南王的关系如何?”
“皇上年幼之时遍倚仗郡南王,遏止太后,郡南王也起到不可抹灭的功劳。而且,皇上与郡南王兄弟情深,天下皆知。”
管宣不置可否,继续道:“何以断定兄弟情深?”
“皇帝私下常常和郡南王来往,每次朝贡佳酿,更是第一时间送到郡南王府,至于郡南王,性子稳重,暗地扶持皇帝,平定西部叛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大臣弹劾郡南王,皇上当着大臣的面把奏章撕成两半。”
管宣道:“如此看来,确实是兄弟情深。可对于郡南王请命游学,大人如何看?”
“这……”
“皇上在哪个时候就变了,今非昔比。郡南王游学为名,完全有理由不管朝政,多地相安无事,为何来这遂州就盯住了平遥城?”
林景绣也是一惊,大气不敢出一下。
“能对郡南王发号施令,并且调度自如,朝中几人能做到?”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三人中蔓延,林景绣只觉得胸闷得慌。
“当今圣上不过是做个聪明的黄雀而已,渔翁得利未尝不是件好事。”
林景绣明白了,皇上是借郡南王之手剔除其势力。郡南王虽闲游在外,但毕竟掌军多年,和战士们出生入死的情义,由岂是外人几句闲话就可动摇?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恰当利用,完全能成为天下最锋利的刀刃!
“所以说,殿下这次便进退两难了?”
“殿下心思非你我能揣测,况且殿下朝堂漂泊多年,又有在外防明枪暗箭的经验,此等事情,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在于他如何选择罢了。”管宣担忧地望了林召南一眼:“属下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让大人知道,林府和郡南王,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一去,凶险无比。”
他望着林景绣道:“至于小姐和郡南王府的姻缘,但凭大人做主。”
一道静电从林景绣后背爬至全身,竟是郡南王府?!
“景绣,此番你也清楚了,日后定要自己把握分寸,明日早早回去吧。”
林景绣从院里出来,月色隐隐绰绰,一阵冷风打在她身上。
萤石的绿光幽幽暗暗,此时更显阴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既是皇帝命令,想必郡南王也无法违抗,来这遂州,与以前的“自己”结识,其中也算因缘际会。但是以前林景绣既然也查到平遥城,为何不继续追查,反而突然改变方向?
既然和苏子卿有约,又怎么会突然自杀,林景绣有种强烈的预感,以前的“她”很可能是被灭口!
她到底发现了什么?查的又是什么人?是否和平遥城的事有关?她脑子一团乱。
卯时三刻,林景绣到城主府时,郡南王苏祁正披着一黑色斗篷,望着露出鱼肚白的天边。
回头望她,眼下一片乌黑。
“我要回去了。”
他眼神微妙,显然没想到,“什么时候?”
“再过一刻钟。”林景绣站在他侧身后退半步的地方,刻意保持距离,毕竟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没皮没脸的苏子卿。
一日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二人台面上端的稳重,极少交流,此时林景绣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是有些生气的,但这种生气不仅在于欺骗的失望,更在于愧疚,无力,和惊吓过后的痛惜。
查清真相又如何,连待在平遥城都不能自己做主,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处在深闺的大小姐,学得一身贤良淑惠,迟早是为嫁出去。
想到这里,她又隐隐不甘。
“你还会继续查下去吗?”
“百凤楼的刺客会查,至于青壮年,就此收手也算给对方一个薄面……你丢掉的东西,我已经差人帮你打捞过了,很遗憾。”
“没事……”虽然很好奇里面的东西,但也该收收心了,以前这身体主人即便聪明绝顶,也和她扯不上干系,有些事既然无解,何必苦苦抓住不放,不如活成她自己来得洒脱。至于戏法人,恐怕她这辈子也弄不清楚了。
“你到是颇为淡然。”
“什么?”
“寻常女子经历这些事情,肯定吓坏了,可是你不同,从百凤楼遇刺开始,你就格外从容。”
“多谢殿下夸奖。时辰不早了,民女就此告退。”
“一路小心。”
待到林景绣身影消失在门口,苏祁才从腰间摸出一盒子,百凤楼时,他便看见了。水下时,他把东西拿了过来。
以前他便见过她在百凤楼的交易,只是这交易实在隐秘,每次除了人不同,信物不同,方式也不同,很难查到背后是什么人。
林景绣会遇刺,多半是手里这东西,可惜这盒子没法打开,无法得知她到底卷进了什么,才会接二连三有人想取她性命。
望了望林景绣离开的背影,封青上前来:“殿下,就让林姑娘这么走了?恐怕……”
“放心,我自有安排。”他到是想看看,这一次,那些人还能不能做到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