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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除夕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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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保养身体成了张文书老汉新的一件头等大事。医生说他血压有点高,他知道那是他喜欢吃鸡蛋吃的,今年少吃点就是了;医生说他脸黄,肝有点问题,他打算农闲的时候,去哈尔滨找大女儿领他看病。尽管大女儿是妇产科医生,可她会带着父亲找其它科专业的医生看。再就是,他要像儿女们告诉他的那样,少抽烟、少喝酒。这些都被张老汉作为重点,在本子上用红笔圈上了。

    张老汉把春天准备买几只鸡仔几只鸭仔几只鹅仔的事情差点忘记记,他赶紧又补充上去,他不能错过第一批新浮出的鸡鸭鹅的幼雏,错过了,来年春节就吃不上当年的鸡鸭鹅肉了。他还写了买一头猪、三只山羊的计划,这样来年春节就可以吃到自己养的猪和羊了,他认为还是自家养的家畜肉吃了放心,他每年种的七八亩苞米卖剩了喂养这些家禽家畜完全够了。

    张老汉知道,他之前当了十几年的村长,只顾为他人服务了,现在,他要为自己服务,凡是他能想到的,他都尽量去做,毕竟年龄大了,凡事求人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要把保养身体放在第一位,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多活几年,身体好了,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他不想连累儿女,他的身体棒了,说不定还能为儿女们做点事,让他们每年春节都回家过年,大家每年都团圆一次,老伴已经没有了,如果他也没有了,儿女们就散了。

    张老汉想到此,鼻子一酸,泪水一下子像小溪一样涌了出来,心想,疫情到底有多严重,让他们都不回来陪自己过年啊!

    老汉收好写满了一年大事的小学生算草本,天已经亮了。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心想——今天是大年初一,大门也不能开,谁知道现在村里有没有人携带病毒。

    老汉早上热了一盘饺子吃了又睡下了。要搁从前,他会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初一白天他家里总是人来人往,那些给他拜年的后生,各个穿着新衣,给他拜年,接受他的红包。虽然红包里没有多少钱,但那是他的一份心意。

    今年给孙辈准备的红包也排不上用场了,突发的疫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其实,全村只有张文书和有在外打工的子女才知道南方某城突发疫情了,很少看新闻的村民大多数人对疫情的发生毫无觉察,他们依然欢天喜地地过大年。

    张老汉知道,四个孩子都在为防疫做事,说明对这次的疫情不能小觑,他要做的就是关好大门,看好自己,做到吃好玩好,增强身体免疫力,即使病毒来了,他也不怕,这是子女们一再给他强调的。

    除夕夜的守岁让张老汉感觉身体有点疲乏,他整整睡了一个初一白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看新闻,才知道,孩子们说的突然疫情是真的,不是为了不回家过年找的理由。打开手机看短信,他看了一下,竟然没有一个孩子给他打电话,也没人发短信。他觉得自己被人遗忘了,但转念一想,孩子们一定都在忙着做事,他也不能太自私太贪婪了,在国家处于危难的时候,他应该多为子女们考虑。

    他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照顾好身体,如果告诉他们照顾自己的身体,那也许会给他们增添负担。孩子们只能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做事而忘记照顾自己,这都是有可能的。张老汉心想,不能只想到子女的身体,更重要的是鼓励他们勇敢、坚强,在病毒面前不能害怕、不能退缩,要做与病毒抗争的英雄。

    想到这,张老汉一身充满了力量。他穿衣下炕,边叠被子边想,这么热腾腾的大炕,如果没有这次疫情,孩子们现在应该都在和他一起欢乐过新年呢。

    他把手放在热腾腾的大炕上抚摸了半天,黯然神伤。自己都已经七十岁了,再活还能活几年,和儿女们共同在这个世上团聚的时间不多了。

    老汉叹了口气,走出卧室,去外屋地做饭,冷冷清清的新年,这对张老汉来说还是第一次,他想起从前老伴活着的时候,至少有一个孩子陪他们过年,可如今,他们一个也没有回来。

    不是儿女们不孝顺,今天是个特殊年,他想。

    他曾怀疑过儿女们对他们的母亲比对自己孝顺,可今年他提议大家一起回家过年,谁都没反对,说明,孩子们对他这个父亲还是心疼和孝顺的。

    老汉一个人吃饭,没有胃口,他想招呼陈大顺,可又觉得不能让他进来,儿女们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同意,他拿起的电话又放下了。

    老汉一个人的饭真的让他犯愁,他在屋里转悠了半天,不知道做啥,做多了浪费,做少了又觉得费事,他干脆去了仓房,把他买的馒头拿出来两个,准备用那块包饺子剩的猪肉炖粉条白菜,直接把馒头放在锅里一起蒸了。

    老汉没有用葱花爆锅,而是直接在锅里添了两瓢水,把水烧开,把切好的猪肉片放进开水里,再放进切碎的白菜和一把土豆粉条,粉条硬邦邦的,还没有被热水烫软,张老汉把那两个冻馒头就放在了粉条上,盖上锅盖开始给锅底续柴禾。

    张老汉一边烧火一边又陷入了沉思,直到他闻到一股烧焦的菜味才反应过来,他的火烧大了。

    老汉把有点糊焦味道的猪肉炖粉条端上桌,两个馒头因为进了水,变得比之前大了许多。他一个人坐在炕沿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自己做的饭就是好吃,他想。他给自己倒了二两村里农民自家产的存粮高度白酒,自言自语道:“孩子们说让我少喝酒,二两不多,可以喝。”

    老汉嘬了一口,眯着眼,留下了热泪——有幸福有心酸,五味杂陈。

    二两酒下肚,老汉忘记了儿女们的嘱咐,他又给自己倒了二两,不知道喝了几个二两,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他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那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他也美美地笑着躺在炕上睡着了。

    今年,他之前准备好的红包可能用不上了。还有他换的崭新的一摞十元人民币,还原封不动地在抽屉里放着。

    张老汉一觉睡了五个多小时,感觉身子下面的炕有点凉凉的,他慢腾腾得起身给炉子添了几锹煤,等炉火烧旺了又用参了水的煤灰压实,再次慢腾腾地爬上了炕,不就便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