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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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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还没过两天,顾紫微就被踏着缤纷的落叶,在河间王卫士的护送下,毛苌带着他的侄子找上了门。

    顾德不敢怠慢,赶紧请老人进家,上首入座。顾德亲自看茶,然后才小心翼翼得入座,顾紫微则陪在一旁。

    这是名动天下的大儒,又是年近耋龄的长者,由不得他顾家不上心。

    毛苌虽的腰有些佝偻,但却一板一眼得跪坐着,稍微吐了口浊气,缓缓开口了:

    “老朽想拓印《诗经》,不知顾家主可否应允?一册又直几钱?”许是舟车劳顿,老人的声音有些嘶哑。

    顾德赶忙回复道:“小毛公有所不知,吾家制纸,拓印之产业,皆出自小女之手,平日经营校阅之事,也由她负其责。”说着,将头转向了在一旁佯做乖巧状的顾紫微。

    “好教小毛公得知,拓印是每千字十钱。”顾紫微将早就在心中想好的价格说了出来。

    毛苌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开口道:《诗》我毛家收录三十卷,共两万八千四百余字。是以若拓印《诗》,每册要两百又九十钱。而《诗诂训传》有字五万五千余,若要拓印,则每册要五百又六十钱。吾说得可对?”老人脑子并不慢,很快就算了出来,问顾紫微道。

    《诗》自然就是诗经,而《诗诂训传》就是诗经的带毛亨,毛苌的注释版本,时又称《毛诗》。

    “按两百八十钱和五百五十钱计就好。”顾紫微抹了个零头。

    “那多谢小君子了。”毛苌接着算了算说道:“吾家此次共携三十一金至此,合钱二十一万又七千钱,老朽来前曾让子侄将城东水田售出,约有五金上下,便是二十五万又两千钱。”毛苌又算了半天,喃喃自语道:“还是有些不够啊……”

    他先是转向了自家侄子,吩咐倒:“你速回河间,将城东的宅子卖了,当直七八金上下,这样便差不多了。”

    “叔父,那我城东的毛家子弟当居何处啊?”毛苌的侄子有点懵。

    “居祖宅,多造些榻,一家人挤挤不妨事的。”毛苌下定了决心,随后看向顾紫微说道:“吾家约有钱三十万,烦请顾家拓印《诗诂训传》五十……”

    毛苌明显犹疑了一下,才接着改口道:“罢了,《诗诂训传》二十卷,再拓印《诗》九百又八十卷吧。”

    “这是定金。”毛苌让侄子将五块金饼一一排开,随后接着吩咐侄子道:“你即刻回返河间,速去速回!”

    毛家侄子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这不是讨论的场合,答应下来就要向顾家辞行。

    “尊驾倒是不必辛苦了。”顾紫微收下了定金,但她倒不至于真逼得老人家卖房子卖地,也不忍心让眼前的这位四十多岁的大叔再跑一趟千里之外的河间。

    “《诗诂训传》二十卷,《诗》九百又八十卷,这个数目顾家记下了。小毛公是我顾家第一个大主顾,打个折扣,三十一金便也够了。”

    “这,这如何使得?”老人的脸上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的赧然。

    “我顾家有赚的,小毛公就不必推辞了。不过还请二位将此事保密。”顾紫微做这个雕版印刷,本就是为了方便知识的推行,若是太多的人被钱这个门槛拦住,就没有意义了。

    “啊,自然省得。小君子还请放心。那如此就多谢小君子了!”毛苌也不至于食古不化的地步,能不卖房子卖地,让族人生活的好一点,他自然是高兴的。

    “约莫需要五旬上下,届时毛公便可看到千卷书了。”

    “好,好,老朽听闻小君子每日上午在平阳侯府之中筵讲,不知老朽可否代小先生讲上两日?”毛苌试探的开口了。他是名动天下的大儒,若有他背书对顾紫微的声望大有裨益。这也算是投桃报李,只是他也担心顾紫微有门户之见,不愿接受自己的好意。

    “固所愿也,九儿不敢请。”顾紫微赶紧一口答应下来,这种听特级教师行业权威讲课的机会可不多。

    “先生原来舟车劳顿,还请先好好歇息,过些日子九儿恭候先生讲经。”

    “好。”

    ……

    辞别了顾家,出了门坐上马车,侄子终于忍不住了,问毛苌道:

    “叔父,为何只印《诗诂训传》二十卷?这可是我毛家数代之所学啊。”

    “吾也不想,奈何囊中羞涩,又当如何?”毛苌的回答实在得很。

    “可是……可是可以少印些《诗》啊,这样就可以多印些《书诂训传》了,不然千百年后,谁还记得我毛家?”

    毛苌笑了,用慈爱得目光看着自己这个已经不惑之年的侄儿,他早知道会有此一问,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你大父当年冒着族诛之罪,也要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将《诗》保存下来,你觉得汝大父,所为者何?”毛苌反问侄儿道。

    “自是为了使传承不断。”侄儿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是啊,你大父当日存书,不为名,不为利,就为了传承二字,是以甘冒奇险。”毛苌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幼时,那个逐字逐句谆谆教导自己读书的叔父伟岸的身影,也想起了他还在少年时叔侄二人整理编纂刻录书籍的不易,顿了顿继续说道:

    “为《诗》做注者,有燕人韩婴,鲁人申培,齐人辕固生。但只有我毛家《诗》留存篇幅最多保留最好。”

    “是以若无毛诗,还有齐诗韩诗鲁诗,百年之后还有刘诗李诗张诗,做注的人若过江之卿绵绵不绝,可是《诗》若是失传了,就像这江水枯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毛苌颇为感慨得说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毛苌总结了《左传杂事》中的一篇。

    “侄儿谨受教。”毛苌的侄子说道。“只怕别人不这么想啊。”他有些无奈的想到,只是当然没有讲出来。

    就这样,叔侄二人和卫士一同,回到了近日爆满的客舍,耐心等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