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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期间饭前要祭祖宗,祭祖的饭菜里不能有葱蒜韭菜,在祖宗灵位前备上茶酒,点亮油灯,上了香,祷告一番,就可以撤下来自己吃了。
大年初二早上,顾氏收拾好了背篓,装了些肉和麦子面,好让秦氏回娘家拜年。
夫妻俩走了,就只剩顾氏和范宁了,顾氏的娘家在京城,被发配以后就断了联系,范宁还小,未满周岁不带出门。
顾氏做了饭,又喂范宁吃了些面糊糊,磨得细细的麦子面,用肉汤熬了,香喷喷的,青山村的人家也种春小麦,但为了保证地里的肥力,种得少,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舍得吃几顿白面。
吃过了饭,顾氏背着着她进了书房,只见一个书架上放着《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论语》、《大学》、《中庸》、《孟子》,除了启蒙的书之外,四书全齐了,另一个书架上有几本医书,是《黄帝内经》、《神农百草书》、《难经》、《伤寒杂病论》,还有几本没有名字的书,这个家竟然有医书的存在!可范思勉又不是大夫!范宁很疑惑。
顾氏拿了把鸡毛掸子扫干净灰尘,又放了几枚除虫的樟脑,细细摩挲着这几本医书,自言自语:“相公啊,算一算,你走了五年了,二郎自幼厌恶医学,连辨认药材都不愿,自你去后,他即使日日进着书房也对这医书视若无睹,这些都是你的心血,如今落满了灰,你说咱们范家这传承难道就这样断了么?”
顾宁心里吃惊,难不成范家祖上是大夫?古代书本贵重,这些医书算得上是家族传承了,如此珍贵的东西,竟要祖母悄悄进来打扫,父亲又为何不待见医学呢?可惜她还不会说话,不能仔细问一问。
初三这天,范思勉夫妻回家了,带了秦家的回礼,是一袋鸡蛋和四斤豆子。古代的新年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期间有互相串门话家常的,也有在家里收拾整理内务的,过年期间一般人家都不下地干活。
范思勉初四就进了书房温书,晚饭时,顾氏问道:“再过些日子学堂就开学了,你现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范思勉道:“我还是想继续教书,这份差事来之不易,若辞了想再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还不知明年收成如何,我在学堂好歹有一份束脩可拿,再说了,边教书边读备考也是好的,温故而知新嘛!”
“娘是觉得你这样太辛苦,怕你吃不消,今年收成不错,这几年学堂给的束脩也攒下一些……”
“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支应门庭,哪里就说怕吃苦了,娘你放心,儿子此次定要考个功名回来!”
自那日后,范思勉愈发刻苦,人也瘦了下来,秦氏心疼得不行,和顾氏商量了,隔三差五就摸个鸡蛋煮了给丈夫吃。
转眼到了二月,天气渐渐暖了,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深处是人家,青山村的人家房前屋后种着些果子树,如今,正是桃李开花时节,这个季节的春风软软的,吹在面上也不冷,就是风中没有水汽,有些干燥,小孩子嫩生生的小脸一吹就容易干裂,范宁的脸上涂了薄薄一层**,她的小脸依旧白嫩嫩的,可能因为蜀中多山地,海拔比较高,两颊有些红,农家人觉得**擦脸十分滋润,也算是和前世的牛奶敷脸异曲同工。
范思勉昨日就收拾了东西去了县城,县试的时间就在三天后,他去了县城,还要熟悉熟悉考场周围环境,拜访一下知交好友。
范思勉一走,家里就只剩下两个女人,再加范宁一个女娃,这几日家里都在饭前祭祖先,祈求范思勉能考过县试。
农家人吃的是粗茶淡饭,范宁如今半岁了,能吃些果泥,秦氏给她弄了些土豆泥吃。顾氏有些心不在焉,范宁举起小勺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秦氏道:“母亲莫要太过忧心了。”
顾氏道:“二郎此次也不知能不能考上,当初他爹教他识字,一是想让他识几个字,不至于做睁眼瞎,二是想把医书交给他,没成想他字是识了,却打死不愿学医,我从前,再也想不到让他去走科举之路的。”
秦氏道:“公爹的医术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是极为推崇的,他老人家在时,青山村的人哪个不尊敬他,只是相公说他实在记不得医书,草药也辨认不清,这事十分可惜!”
“哪里是他不记得,他是心里想不开,他……”顾氏顿了顿道:“此事说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罢了,且看他以后如何吧!”
秦氏知道范思勉没有继承范筠的医术,以前听说是没有医学上的天赋,今日听婆婆说起,似乎另有内情,可见婆婆不愿多说,只能安慰道:“我听闻相公十分刻苦好学,只是前些年时运未到,前些日子,听闻李二姑娘一事,相公颇为感慨,道那卢家比李家势强,故仗势欺人,此番也是想考得个功能能支应门庭,让母亲能好好享福。”
顾氏知道儿媳妇这是安慰自己,并没有再多说。秦氏有些困惑,却也没有追问下去。
范思勉同几个同乡投住在客店里,客店临着清远河,河边长着一片垂柳,此时柳叶青嫩,袅袅挪挪地,十分美丽。范思勉拜访了县上的几位秀才童生,安心备考,到了考试那一天,早早起来赶往考场,县试一共五场,待出了考场,只觉脚下虚浮无力,浑身拉拉杂杂,回到客店洗了个澡,身体上的劳累再加精神上的压力,他躺一天才缓过来。
过了三日,县试结果公布在县衙外,范思勉一早就和几个同乡等在县衙外,小吏张口念着考过的人名,籍贯,后又粘贴在墙上,范思勉心里七上八下,这不是他第一次考县试,前几次都没中,此次却格外紧张,这眼前的哪个学子不期望考中呢?
“七里香坳山村胡得禄,中!”
“比苏县清远巷苏翷,中”
……
小吏一个个念着名字,从尾到头,都已经念到二十名了,范思勉想自己又没考中,准备离开,当年自己也是斗志昂扬,可这一年又一年,连县试都没过,他颇有些心灰意冷,年前听闻李二姑娘的事,突然觉得自己也该努力一番,不该一撅不正,一家老小,他是唯一的男人,他不努力,家里人只能受苦。
“谷昌乡青山村范思勉,中!”
范思勉听到这一声,整个人都惊呆了,心中又惊又喜,似在梦中,同乡看他傻愣愣地站在那儿,道:“范老弟,恭喜恭喜!”
范思勉道:“我,我看中了?”
“中了!中了!第十名!”
他竟然中了!比苏县县试只取五十人,他最初只巴望能考过,没想到竟然在前十,万万没想到啊!
人群中,有人欢欣鼓舞,也有人涕泗横流,范思勉晕乎乎地回了客店,躺在床上,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急促,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觉朝阳正暖,微风和煦,柳枝轻蔓,碧波荡漾。十年寒窗苦读日,如今过了县试,他觉得自己胸中一口浊气算是吐出了大半,再努力一把,过了府试,自己就是童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