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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一，这是张军回家最早的一年。
凌晨三点多，睡梦中张军突然惊醒，满身大汗淋漓，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琳儿坐在河边哭的很伤心，哭着哭着就跳了下去。
梦中的他站在岸边想跑过去救琳儿，可他的双脚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琳儿沉入河水无能为力。
张军喘了口气，在枕边捞了一件衣服，擦了一下满脸的汗水，脑海不断浮现梦中琳儿那充满泪水而绝望的眼神。
他有点儿不放心，决定起床看看。
正在沉睡的玥玥被张军的动静弄醒了，出声询问:“你起这么早干嘛？”
张军:“我去看看琳儿，做了一个噩梦，有点儿不放心。”
玥玥嘟囔道:“有什么好看的，大半夜的她肯定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玩儿手机。”
张军一言不发，披了棉袄走出房门。
隔壁就是琳儿的房间，他轻车熟路的推开门打开灯。
他看见女儿安静的躺在床上，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张军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刚静下来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顿时全身发紧。
只见琳儿面色青白，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
张军试着抚摸琳儿的额头微颤的喊道:“琳……琳儿。”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和冰凉的触觉，从他的手里一直凉到心里。
张军顿时慌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
英子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从手腕流出的血浸入棉被，水粉色的被子变得鲜红，旁边放着血迹斑斑的修眉刀。
这一幕冲击太大，让张军一下瘫软在地，脑袋一片空白，喉咙如同塞了棉花一般说不出话来。
明明昨天还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吃饭，她也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想不开呢！
良久。
“琳……琳儿，你醒醒啊！我是爸爸啊！”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啊……”
“呜呜……，你怎么就想不开呀？”
“老天爷啊!，我的天呐……”
张军抱着僵硬而又冰凉的琳儿撕心裂肺的喊道。
没一会儿，张军如梦醒般:“医院!爸爸马上带你去医院……”
裴建国也被惊醒，披了一件外套跑来。只见女婿抱着孙女嚎啕大哭，床上一片血红。
裴建国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颤抖的伸手去探了探琳儿的鼻息。
手指上感应不到气息，只摸到一片冰凉，凉到心底。
裴建国失魂落魄的坐在床边，浑浊的眼睛里面布满泪水。
玥玥也闻声寻过来，看见张军抱着浑身是血的琳儿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晕了过去。
裴建国托住女儿玥玥，把她放在一旁的躺椅上，年迈的他也忍不住哭泣起来。
隔壁邻居被裴建国家里的哭声吵醒，过来一探究竟。
琳儿自杀去世了……
这一消息震惊了本就没几户人家的小村庄。
村里的人赶到裴建国家里看着这一幕悲剧，眼泪婆娑的劝着裴建国和张军他们。
让他们节哀顺变，让琳儿入土为安。
有两位妇女尝试拉开张军，为琳儿整理遗容。
“不要……不要碰我女儿，她还没死，她只是睡着了，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求你们了……”
张军泪流不止紧紧的抱着琳儿不愿撒手，也不愿别人碰琳儿。
他知道，这一撒手便是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不知过了多久。
裴建国接受了事实，女婿已经崩溃，他得振作起来处理孙女的后事儿。
在市里读书的牛牛也赶了回来，听说姐姐的噩耗后，怎么也不愿相信。
“爸，……”眼睛红肿的牛牛看见父亲满脸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抱着姐姐流着泪说话。
张军转过头看着赶回来的儿子，颤抖的说:“牛牛，他们说你姐死了，你姐没死对不对?”
“对了，吃饭，我还没做早饭呢！我得做早饭叫你姐姐吃饭，你姐姐一会儿就起来了。”
说完，张军踉跄起身去做饭。
牛牛一把抱住神志不清的张军，流着泪喊道:“爸，姐已经死了，让姐入土为安吧！这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她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呜……，都是我的错啊！……”张军哭着埋怨自己。
裴建国家里一时之间充满了悲伤，周围邻居也惋惜，毕竟这姑娘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好的人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出丧的那天，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雾气缭绕，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湿润的空气沁入皮肤，泛起一丝丝凉意，四季常青的柏树，与周围萧条干枯的景色格格不入。
一小队人身穿丧服，抬着黑漆棺材，踏着羊肠小道，悄无声息的的进入幽静的山林，抬棺的人嘴里哈出一团团白雾，脚下踩着干黄的落叶和枯木“唰唰唰”作响，林中偶尔发出一阵“咕咕咕”的鸟叫声。
这是一片坟山，周围坐落着几座孤零零的小坟堆。
裴建国、张军、张钰和周围的亲朋好友，一起把张琳送上山，让她入土为安。
瑶妹儿和玥玥身体不便，没能送完琳儿最后一程。
张军跪在湿润的泥地里，手里捧着一捧泥土放在自己面前的小土堆上。
眼泪止不住的呢喃道:“琳儿，要是想爸爸了，就到爸爸梦里来好不好，陪爸爸聊聊天。”
张钰搀扶着裴建国站在一旁不停的摸眼泪。
这个小小的土堆里面住着他的姐姐，爸爸的女儿，外公的孙女啊！
……
逝去的人已成为回忆，活着的人还得为了生活生存。
张钰返校继续上课学习，张军背着行李继续走南闯北打工挣钱，裴建国和瑶妹儿，玥玥继续待在家里。
现在全家人的希望寄托在孙子牛牛身上，只愿他健康平安的长大娶妻生子。
年近，外出打工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到自己家乡和家人团聚。
裴建国一家也不可例外，女婿和孙子都回家了。
这天，张军煮了一大锅水煮鱼，每次他打工回来后都会做好吃的。
张钰正好也实习结束回家了。
张军今天的心情也不错，把菜端上桌后，摆好碗筷。
“琳儿，牛牛，吃饭了～”
闻声赶来的牛牛怔怔的看着张军道:“爸～，姐她……”
张军反应过来后，眼神充满落寂，眼角微红，强颜欢笑的对牛牛说:“你姐她最喜欢水煮鱼了，特别是鱼头。”
父子俩人陷入了沉默。
距离琳儿去世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里他们都很默契的在家人面前不提琳儿。
琳儿也似乎被他们忘记了，就好像琳儿从来没有来过这世界。
喂完猪赶来的裴建国，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见俩父子站那里一动不动，询问道:“怎么了？”
“爸，没事儿，都快吃吧!不然等会儿凉了”
说完张军转身抬起胳膊擦拭了一下眼角，深吸一口气使把自己的不适感压下去。
去年一家六口围坐在这张桌子上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充满了欢声笑语，在这简陋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温馨。
而现在，一家人五口消无声息的吃着饭菜，格外安静。
“爸，下学期，我可能就会出去实习了。”
牛牛出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嗯！想好去哪儿实习了吗？”张军出声询问。
“具体还没确定下来，到时候会有公司到学校来招聘。”
“我想去比较好的公司，学得东西也会更多，到时候肯定会离家远。”
牛牛边吃边聊，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军听后点了点头说:“你自己考虑好就行，家里不用你担心。”
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安健康，不管遇到啥事儿都要坚强，不要向你姐那样丢下我们……”
说到这里，张军几近哽咽。
牛牛看着面前这男人，不过也才四十多岁，头发已花白，脸上有几道岁月留下的痕迹，由于长年苦力劳动，手指粗糙不堪，比同龄人要老上许多。
俗话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离姐姐去世快一年了，爸爸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
张钰听妈妈说，爸爸回来那天便去姐姐坟墓看她了，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了好久好久，姐姐刚上班那两年给他买的衣服也时不时地拿出来抱着发呆。
张琳去世前把自己手机里的照片，QQ，一切信息全部删了，不爱照相的她，家里的照片也寥寥无几，只有几张童年照和证件照。
她走的那天晚上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走的悄无声息。
裴建国看见女婿这样伤心，也不由得想起了琳儿，嘴里的鱼肉顿时如同嚼蜡一般，失去了滋味，也没有吃饭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