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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子归（3）
宁伯公府上相对安静，家主不喜热闹，就连婢女侍才脚下都有垫一块棉。
晨风料峭，此时天空还未完全明亮，仍有一轮弯月挂于半边。忽有一道身影略过，传来一个呼呼的风声。书房的门缓缓被打开，连墐抬头看去，只见部下容远走进门内，匆匆行礼便禀报道：“主上，如今安伯公的迹象越来越反常，甚至常与嬴夫人相见，您……”
“连坾？”连墐微微蹙眉打断，“他不是一向最讨厌嬴夫人吗？”
容远道：“在下只遥遥听到宫里有人如此议论，大王却丝毫不在意。况且……昨日晚上，本是姜御史的死期，嬴夫人却及时赶到救了姜御史，还将他逐出了宫，如今看来，已无迹可寻。”
静了几刻，连墐忽而笑道：“这可不像嬴汮奴的手段。”
“那……这是为何？”容远不解道，“如今宫中正在疯传嬴夫人与安伯公的私情，大王和嬴夫人毫无管制，实着可疑。”
连墐略略一思酌，没有深究下去，轻笑一声道：“连坾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容远缓缓垂眸，只觉连墐的笑容透着几分直入人心悲悯苍凉，与他这样一个怒发冲冠的少年郎不相符合。
他很少看到连墐这样的神情，记忆里连墐的笑容从来都是阴险毒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在为连墐的伤心担忧之余，只听到连墐轻轻唤他的名字：“容远。”
容远忙低下头：“臣在。”
连墐俄而拂袖起身，望向窗外的鸟长莺歌，赵歌燕舞，眼里尽是空色，目光悠荡。静了半晌，只听他轻声道：“一切按原计划执行，不论出任何差错。”
容远道了声“是”，见连墐摆摆手让自己退下，他最后看了一眼连墐，连墐的背影单薄，总有一种落寞之感，他不由心生感叹，缓缓离去。
已是初夏的季节，延安城的热陈韵而窒息。他不为所动，隔着一个窗棂的风景他似乎都不曾入眼。有些时候，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他不知该如何去解释，如何去劝谏自己，只能这样一错再错，不能回头。人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之路，何其难！
霎时，他感觉凉意丛生。
此时正值六月，暖意正值。
……
翌日楚宫，一切皆如往常。汮奴向前走了几步，宝华宫殿内不常为人所用，只作为摆设，时常空虚。初踏入宫内，她看见一个朦胧的背影，那个背影不像习武之人那般结实，更不如读书之人那般富有诗书礼仪，却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许是那背影的主人还不满十七岁，既带着成年的忧虑，又带着年少的洒脱。
她徐徐一笑：“安伯公找我有何事？”
连坾朝她遥遥行礼，待走到汮奴身边时，方才低声道：“前几日姜御史之事……”连坾不知道该说什么，见汮奴轻轻挑眉，似等他说完，他只道，“多谢。”
经姜乾一事，连坾眼中对汮奴的敌意渐渐少去，但在汮奴眼前，他似乎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情绪化的顽童，不懂礼仪，错漏百出。对那些王权争夺他从来不感兴趣，但生为公子，总有太多的无奈包袱身上，只于一声多谢包含其中。
“为何谢我？”
他轻轻一顿，抬眸望着眼前这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人。那双妖艳而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讥笑，分外迷人。
他错开眸子，显得有些不自然，道：“没什么，就是道谢。”
汮奴双眸一弯，向前一步，连坾忽觉得身旁皆是百濯香的气息。他屏住呼吸，只听到那清冷而妩媚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常言‘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安伯公该如何还？”
这世间两种不同的气质仿佛都集中在了汮奴身上。连坾不敢直视，不敢对望，这惊尘绝世的魅色，仿佛只属于她一个人。
见连坾不回答，汮奴轻笑一声退步。她今日仍是穿着一身红衣，系着紧身袍袍袖上衣，显的体态修长，妖艳勾人魂魄。连坾轻声道：“‘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这是在太保府时夫子曾言？”
“安伯公好记性。”汮奴侧身而笑，“这么多年，只隐隐记得这句话，兴许是夫子说的吧。”她缓缓扯下发上的簪子，丝丝秀发瞬然如瀑般披散于肩上。那支金簪上雕刻着一只生龙，尖头极为锋利，看样子便知价格不菲。
只听那丝丝卷卷的声音道：“你喜欢我？”
连坾浑身僵硬，没想到汮奴会如此一说，不由道：“你说什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从你的眼中我都看出来了。”汮奴懒懒一笑，眼角却划过一丝警觉的狠戾。
倏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声，下一瞬，门忽然被打开。
连坾的脸色倏的苍白。
汮奴缓缓转身，看到面前之人，轻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一扬：“大王都听到了？”
眼前的玄衣男子面色冷峻，如刀锋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连坾和汮奴。他没有回答，眼前这个妖魅祸国的女子确是非同一般，让他看不透、摸不透。
连城冷冷道：“宫中传言，我原先相信你，便并未追究，谁知你竟真如此……”
连城脸上的线条柔美，身体周围围绕了一股冰冷的气息，白皙的脸上已是悲愤交加。
汮奴并未回答，只听闻连城继续道：“我怜你、敬你、惜你，相信你，却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汮奴没有看他，眼中有刻意的躲闪，目光径直穿过连城看向另一个人：“果而公主，今日怎也有兴大驾宝华宫？”
果而没有答话，在汮奴面前，她仿若如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纯洁少女，朴素却显得优雅单纯。曾经有多少人羡慕汮奴能博得帝王宠爱，自己却到处羡慕，羡慕西子可以活得无忧无虑，羡慕伽陵仍有一个好名声，羡慕果而眼中还能有这样的憧憬天真。
果而对连城轻声道：“大王，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连城眼神冷漠，似带着几分厌恶，在汮奴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拂袖离去。
果而不安地看了汮奴一眼，叹了一口气，追着连城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