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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奈何（3）
在这样一个奴隶制的王朝，奴隶的身份被压在最底下。劳力活动须以奴隶为主，无报酬，且无人身自由。况且奴隶一般来源于战俘、被占领地区原住民、负债者和罪犯，对于她这样一个褚氏嫡长女的身份，毫无疑问是在贬低她、贬低褚氏。
那是一个妖娆极致的红色，时时刻刻散发着魅力，却更加狠毒无常。
她仰着头看着江汮奴，江汮奴也毫不掩饰地回视着她，露出那轻蔑的笑容。
一个毫无人生自由的奴隶，恐怕你这一辈子都无法抹去了。褚氏嫡系长女，曾经的尚书郎最宠爱的女儿，不想如今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芸香唰的扒开她背后的衣服，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铁烙向她的背后烫去。
她忽的尖叫一声，那一种火辣而现实的疼一直埋于胸口，顿时一起爆发出来。
“江汮奴……”真正让她疼痛的，是汮奴那毫无人性的眸子，看着伽陵活活被铁烙烫去，她的眼睛连眨都没眨，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伽陵看她的眼神渐变扑朔，仿佛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冷酷无情，和她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
那不是江汮奴，不是那个曾在亭下天真活泼地玩竹蜻蜓的女孩。
伽陵微微阖眼，一许清泪流出。
她闭着眼睛，才没有看到汮奴那两条细眉不经意间蹙起。
白日渐渐变黑，如丝的细雨淅淅沥沥地轻轻敲打在地上，发出小小的一声滴答。一场迟来的夏雨，让楚宫周遭片刻宁静。飘在树上，落在地上，打在窗上。小雨霏霏，飘飘洒洒，温婉如玉，恰若盈盈。她缓缓闭了眼，仍有雨水轻打在她的发上、脸上、身上。
微微扬起头，仿佛正在享受那片刻的怀旧。
芸香轻声道：“娘娘，为何您不杀了褚王后，以防后患呢？”
她轻轻一笑，精致的妆容被雨水淋打，却并无半分狼狈，反而还多出一丝动人之色。微微向前走了一步，答非所问地说：“她现在恨透了我吧。”
“啊？”芸香片刻没反应过来，“她如何，关娘娘您什么事？”
“罢了罢了。”她快走了几步，道：“陪我去太明宫。”
正陛之下有长长的玉阶，上合星数，正九十九。长长一道铺过去，显得雄伟壮观。附近每一条柱子上都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汮奴那鲜红的衣裙仿佛和那金碧辉煌是天地中仅有的两种颜色，分外夺目。
“混账！你好大的胆子！”里面忽而传来一个怒骂之声，紧接着忽又有一个玉器砸击地面的声音，殿内死气沉沉。
只见大殿里跪着左右两地的大臣，其中一个跪在最中间的臣子，将头死死地磕在地上，附近有杯瓦碎片的痕迹，想必是王上拿了一壶热水砸向他。
连城坐在最上面，一手撑着脑袋，一边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位臣子大约已过花甲之年，头发有一半已是白色，皱纹布满了整张脸。他颤着手臂，缓缓对着连城磕了一个头：“臣，无话可说。”
殿内无人敢言，仿佛连大臣们的呼吸声都听得十分清楚。半晌，忽见连城冷笑一声：“寡人这昏君做的名副其实，还要你们何用！一日日都在寡人面前嚷着，寡人究竟是王还是你们的奴隶！朝廷上下，竟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又有一个玉石砸击地面之声，让芸香不得不颤了心。
连城长得确是俊美，刀削斧刻般的脸上，剑眉微扬，眸光深邃，让人看不彻底，更让人心生恐惧。朝中无人说话，他忽将那折子扔给身旁的太监张玠：“你来读读，朕是怎样做亡国昏君的！”
张玠是连城身旁的太监，从小跟在连城身边，见连城忽的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吓得手中一颤，忙跪下磕头道：“奴才不敢！”
“难道连你也敢抗寡人之命么！”连城瞪着他。
张玠心下为难，颤颤巍巍地接过折子，念道：“白骨露野，千里无鸡鸣。当今泯州之荒灾，却无一人支助。自古亡国，多以昏君妖孽，实为魑魅魍魉，天要亡国，不幸之哉！夏有妺喜，商有妲己，周有褒姒，吴有西施！多至朝廷嬉戏玩闹，无检之举，妖孽为纣，无民众之心！古有靖康之耻，崖山之战，多处亡国之恨，我朝天子当上，生民百遗一，念之人断肠，实乃亡国之举乎，朝野上下不安，褚氏之灭，心生惶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小心翼翼地读完最后一句话，只听连城大笑了几声，张玠扭过头，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刚满弱冠之年的小孩了。他顿了顿，道：“王上，奴才读完了。”
连城摆摆手，忽而道：“哈！你这史官的文采真是好，竟敢爬在寡人的头上，来批判寡人！”
姜乾是楚朝的史官，手执史册记载，本也是一心爱民，却不想摊上这样一个昏君，也实着可怜。听着连城这个冷笑声，朝廷官员不由得各个提心吊胆，担心稍有不慎自己就要掉脑袋。
“该杀，不杀不清静……”连城一边将桌上的折子都扔在地上，一边道，“来人啊，拖下去！”
门前两个侍卫领了命，正齐齐走进来打算架走姜乾，只听忽有一个声音道，“留步。”
两个侍卫一怔，循声看去，男子气宇轩昂，身材挺拔，看起来既不儒雅，也不鲁莽。
侍卫见出口阻拦的正是安王连坾，当今王上连城的亲弟弟。两个侍卫为难地互相看了一眼，只见连城微微仰头道：“哦？四弟这是何意？”
连坾出列队伍，对连城拜道：“姜左史辅佐了三代君王，王兄杀了他事小，只怕王兄难免落人口舌，让后世痛骂。”
连城微哼一声：“朕骂寡人的人还少骂？姜乾以上犯下目无王法，寡人治罪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连坾微微皱了眉，不知该说什么。褚氏灭族之灾历历在目，连城五岁登基，这么多年来什么荒唐事没有做过，如此道来根本劝不动连城。他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说话。
江褚二氏有同姓之亲，自楚朝开国以来便一直有联姻之亲，势力强大，让历代各个王上都无可奈何。偏偏到了连城这一代，连城一直贪图享乐，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劝谏的大臣，继承大业后他就斩杀和流放大臣数百名，更是因为褚氏的一言之词而将他们灭了一族。
褚氏一亡，江氏独大，更何况当今太后，后宫最受宠的嫔妃皆是江氏，深受连城的器重。
连坾侧头看了一眼连城，低声道：“臣弟只是为王兄着想。”
连城猛地把桌子推翻，朗声道：“好啊，你们一个个都不把寡人放在眼里，寡人要你们何用！”
见连城愤怒起来，汮奴才缓缓走到大殿前。门口的侍卫见了，忙跪下道：“参见江妃娘娘！”
汮奴并未睬理，径直走向大殿。殿内的官员都转头看向汮奴，两边低下头轻轻暗示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