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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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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买了一大坛酒与两只烧鸡回家,做了饭,待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去叫师父出来吃晚饭。

    吃饱了饭,搬了酒出来,师徒俩对饮,师父并未问他去那情报组织之事,他也没说。

    “师父,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并没有加入任何门派或组织,一身武功是在哪学来的?为何教给我的又与你有些不同?”他敬了师父一杯酒,然后说道。

    师父沉默,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兀自又倒了杯酒自己喝。

    “师父,如今我大了,你也很少再教我,今日徒儿以酒敬你,谢你多年养育之恩。”他先倒了酒自己一饮而尽,再看着依旧面无表情无所触动的师父也端了酒一杯接一杯喝。

    “师父,徒儿今夜想与你切磋切磋武艺,不知师父可否?”

    师父没有应声,却缓缓起身拿了佩剑走到院中。他也提了鱼肠,喝了声,“来了。”

    师徒二人对招过了数十回,他用的皆是过去所学,在这过程中,他越打神色越是冷峻。

    突然,他一个旋身趁师父不备绕道身后,运内力于掌心,一掌击出拍在师父的后背,师父蓦地扑倒在地。

    待师父转过身来,他一脚踏上师父的胸腹之间,鱼肠锋利的剑身倒映着一轮圆月落下的光,照在师父的脸上。

    师父竟然没有惊慌,好似早就知道了这一切般,只是脸上带了丝悲悯,也不知在可怜谁人,自己,或是徒弟,还是别人。

    徒弟却没有注意到,只握着剑,恨恨地说,“我今日终于知道了杀父仇人是谁?就是你,我爹的‘好友’!”说着,剑往前推了几分,正是要刺入师父胸膛……

    “这命,是你该偿的!”

    ……

    这个破旧的小酒馆里,听得入神的掌柜情不自禁地问:“所以你就一剑结果了你师父?”

    本以为青年会回答是,不想他却徐徐摇了摇头,“没有。”

    ……

    或许师父合眼等死的模样太过悲壮,又或许师父对他的养育教导之恩及两人多年的情谊让他一时心软。

    剑尖当时已触到了师父的衣襟,只要再一使劲,就可送入师父的心房,带走师父的性命,以报杀父之仇。

    可他停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眼泪无声在他眼角滑落,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哭过。他问:“师父,所以为什么?”

    师父慢慢睁开眼,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较以往更为沧桑,月光下的师父显得有些苍老了。

    “江湖之事江湖了,我杀过许多人,早料到会有死在他人手下的一天。”师父说着,看也不看抵在胸前的剑,“你可能听过枫林山庄了吧。”

    “我自小,就是被当作死士养的。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枫林山庄武功藏书之多,早叫世人眼红。

    其实山庄并未真正灭门,庄主幼子,因夫人外家后继无人,过继了去,因得幸免于难。

    少主人寻回我们这些死士,暗查灭门之仇,并要寻回那些流落失窃的秘籍。而我查到,其中一部秘籍,在你父亲之手。

    虽说你父亲曾为山庄客卿,但他并未见过我,他当初卷了秘籍逃走,后来成了家,有了你。

    其实我并非要取他性命,只想取回属于主子的东西罢了。于是我接近与他结交,只待时机拿回秘籍。

    你父亲也算不得恶人,他也真心当我是兄弟。他的死,确实是我动的手,你父亲当时修炼出了岔子,已有走火入魔之兆。

    那夜我来之时,他已经失了神智,无法控制自己,连你母亲也……我无法制住他,也将打不过他,最后我只能杀了他。”

    师父看了看徒弟激动的神色,顿了顿又说,“如我当初对你说的,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什么理由。杀手哪有可以得善终的。杀了人就该偿命,你要取我性命,我无话可说。”说着又闭上了眼。

    徒弟握剑的手有些颤抖,最后,他收回了剑,闭眼又睁眼,深吸了口气,“我不杀你。”

    见师父并无动静,他又说了一次,“我不杀你。但你我师徒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着,提起一旁的酒坛,就往院子后面走去,“留着你的命,那是我的。”

    院子后方有座山林,他的父母就葬在那处。他提着酒,拜祭了爹娘,又在爹娘坟前喝得酩酊大醉,哭着就睡了过去。

    ……

    “哦哦,”听着这个故事的结局,掌柜的搓着手起身,“客官且等着,酒马上就来。”说着转身往后院走去。

    不一会,就搬了一小埕酒上来。撕了封口,酒香瞬间洋溢在整个酒馆里。

    “这是我新酿的酒,”掌柜自我夸耀般拍了拍胸膛,“听了你的故事,我决定,给它取名叫剑芒。”

    一边说,掌柜一边给青年倒了一碗酒,酒色清冽,恍若夜月。青年端着碗尝了一口酒,味道起初有些微甜,以后却是一些辛辣之意,最后是微苦与甘醇。

    喝着喝着,仿佛看见了半生过往,草长莺飞春日练剑的自己,将他从床上拎起扔到院子的师父,将他抱在怀里的娘亲和慈爱摸着他头的爹……最后他刺出的那一剑。

    他笑着流下了眼泪,“真是好酒。”

    酒很快就喝完了,青年有些醉醺醺的,“奇怪的酒馆,奇怪的酒,奇怪的掌柜。”

    他提着佩剑鱼肠就要离开,离开前突然回头,“掌柜,可否请教姓名?”

    “无相。”掌柜微笑回答。

    本是憨厚老实人模样的掌柜如今在他眼里竟有些模糊,看不清长相。他晃了晃脑袋,掀帘出门离开了。

    留下掌柜不知在哪拿了块布擦了擦桌子和椅子,收起了酒碗,“哎,有点意思的故事。人啊,真是复杂。”

    然后搬了酒埕往后院走,嘴里还唱着,“江湖之事江湖了,江湖子弟江湖老……”身影消失在门后。

    若那青年再回头找,他会发现,他再也找不到这家小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