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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光来到世界,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
张玉良决定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得把这案子推进到底,知难而退半途而废是一个合格律师必须要舍弃的——这是孙国维的原话,孙国维说这些他以为的经典语录时下巴微微抬起5°(与水平线夹角)这样水平角度望过去便会发现他刮得发青的下巴以及整张脸所呈现的坚毅俊朗的轮廓,据说这是一位高僧教他的(张玉良在孙国维办公室见过高僧几次),这位高僧精通人体行为学、贵妇心理学、官场博弈论等艰深无比的学问,高僧甚至还和他分享过情人,后来竞选全国佛教协会会长失利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张玉良并没有把孙国维的话奉为圭臬,他只是选择性听取孙国维说过的有营养的话(他说过的话大多没有营养但他自己却以为富含蛋白质氨基酸碳水化合物维生ABCD等可以满足人体的一切需要),而且目前情形下,他也只能闭着眼走到黑,因为除此之处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
他找到这个案子的鉴定人田绯,田绯得了尿毒症躺在市人民医院等待肾源,她面色苍白浮肿以一种向这个世界告别的病人特有的冷漠眼神看着窗外六月的骄阳照在一棵高大的栾树密密的叶子上。她对他的到来一点也不吃惊无须核对他的身份就明确无误地表明她完全记不得十多年前她所经手的那个案子的所有情形,“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完全记不得,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因为我的回答与现在完全一样,而且留给我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她喘着气,以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万念俱灰的厌弃别过脸去再也没有转过来。张玉良只得悻悻而归。
田绯这儿是打不开缺口了,更勿论请她出庭作证了——这是张玉良在去市人民医院的路上想的最佳情况,当时他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她会良心发现,但是纳什均衡告诉他:对一方极有利的情况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这条路走不通只能迂回了——张玉良决定调查田绯的履历,他查到田绯毕业于省司法学校,就带着介绍信去司法学校调查,但被拒绝了,理由是必须有法院或是检察院的调查函才行,但问题是申请再审法院还没有受理哪来的调查函,没有调查函又取得不了证据不具备法定的立案条件法院又不会受理——要到达B必须满足条件A,而满足条件A必须以已经到达B为条件——这是律师常见的互为条件的逻辑死循环,张玉良只好无功而返。
陈向东听说此事,说他一个师妹在司法学校工作,看能不能帮上忙。结果这个师妹很快就把田绯在学校的档案传了过来,这个师妹就在学校档案室工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向东与张玉良研究了半天,一份法医结业证书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因为田绯取得证书的时间晚于做鉴定报告的时间,也就是说做鉴定报告的时候,田绯还是一名实习法医并没有法医资质。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应当可以推翻鉴定报告。
没过几天,田绯给张玉良打来电话,说她愿意出庭作证,如果因做手术不方便的话她可以先出一个证人证言,张玉良怕她反悔赶快从外围迂回,他问她手术准备得怎么样了,她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之中说终于等到了肾源,他送上由衷的祝愿并请她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把证人证言明天寄给他,她答应了。
就在张玉良收到田绯的证人证言7天后田绯死在手术台上。
陈向东与张玉良一起去事务所旁边的小酒馆喝酒,晚上六七点是小酒馆人气最旺的时候——一桌难求有时要等上半天,好在张玉良与老板是老乡这样他们等待的时长被大大缩短。老板问他们是不是还是老三样,张玉良说是的。他发现在2点钟方向坐着那位青袍长髯的老道,老道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坐着两位面红耳赤的酒客,面前只摆放着一碟所剩无几的卤蚕豆半杯散装的高粱酒,在酒馆欢快的气氛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与凄清。张玉良对老板说给靠窗的道长上和他们一样的酒菜算在他的账上,等卤牛肉和二锅头上到老道面前时,他冲张玉良微微点了点头。
陈向东问张玉良认识那位老道吗,张玉良说是,并没有深入下去的意思,陈向东也不便再问。两人喝到一半时,赵玉颜打来电话,说张嘉宁不见了,两人放下酒杯,急急赶向赵玉颜家。走出酒馆时,张玉良回头看了看,老道已然不见。这道长来去无影甚是蹊跷但张玉良已经无暇细想了。
赵玉颜家保姆嫌小嘉宁淘气责骂了几句,这个保姆四十多岁做事干净利落,是王吟瑜安排的——这就赋予她监督功能要高于使用功能,她已经洞悉了赵玉颜的意图并报告了王吟瑜,王吟瑜的本能反应当然是反对赵玉颜不够成熟的择偶不善,但她知道这事情不能公开与女儿对着干,因为这样赵玉颜就会走向她的对立面把一段赵玉颜可能自己就可能过滤掉的爱情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在手里,这样她只能选择冷处理旁敲侧击,但这样可以意会不可言传的指示保姆实在难以精确领会,就只能依照自己的理解来行事了,于是并不算淘气的小嘉宁时常因为淘气受到责骂。小嘉宁这次是生气了,趁保姆做饭溜了出来,她想去找爸爸,可是不知道回家的路,只要沿着大街乱逛。
他们找了近一个小时——其实他们也不敢走远,只是在凝香园里胡乱地找且越找越焦急。张玉良心急如焚,正打算报警时,派出所打来电话,要他们去接孩子。当张嘉宁向他扑过来时,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生活总是在制造意外与惊喜。
张玉良希望李明柔的案子赶快结束生活就此平静下去,这一段时间生活对他来说太动荡了,他被裹挟在生活的大潮里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但赵玉颜的电话将他的愿望如气球一样踩破,她说她妈妈王呤瑜失踪了,她泣不成声,他慌张无措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女子,在要不要马上报警问题上她爸爸赵淮南——上市公司江南春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裁兼最大的股东坚持再等等,因为江南春集团眼下正在进行收购绿如蓝集团的谈判,如果曝出集团第二大自然人股东王吟瑜失踪的消息,这场赵淮南志在必得的收购将会以失败收场。但她认为应当马上报警,她认为妈妈身处险境再不报警后果不堪设想。但赵淮南安慰她说王吟瑜有时会去旅游,到深山峡谷游玩失联一段时间也是常有的事情,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但赵淮南也不知道王吟瑜干嘛去了,因为他们已经分居好几年了,有时他们也只是在王吟瑜的别墅吃吃晚饭(就是这样的晚饭也不是每天都有的)顺便向物业和有打听别人隐秘癖好的邻居公开宣布他们是一对理性而和睦的夫妻,吃完饭后他必定是要离开的——他有理由相信王吟瑜对他的准时离开也是喜闻乐见的,他实在是受不了一个控制欲近乎疯狂的女人,而她对他的一套控制欲过强的指控嗤之以鼻——男人总是对不爱的女人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但王吟瑜之前至少在赵玉颜上初中之前还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女人,那里他整日徜徉在幸福的花园流连忘返,他无数次暗地庆幸上帝真是垂怜他——赐予他幸福和一个温柔懂事的女人。直到他和周如香成为灵魂与肉体合二为一的秘密情人之前他都是一直感激上帝的,但自他和周如香交换了灵魂与身子后,他发现了王吟瑜隐藏在温柔可亲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做姑娘时的轻率以身相许,温柔底下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劲,用禁欲来惩罚做错事的丈夫的冷酷,等等。若与周如香比较一下,他便会发现周如香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均是王吟瑜的平方未来还有可能变成3次方4次方。倘若把周如香的温柔与善解人意等芬芳特质都去掉的话,单单与一个性格投契一个眼神便可以心领神会的女人偷情便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情。
但他与周如香的神秘恋情最后还是被王吟瑜发现了,他本打算借王吟瑜大吵大闹之际与她摊牌并最终迎娶周如香时却发现王吟瑜平静了接受了事实,而周如香也并没有表现出急于与他厮守终生的意思。
张玉良出租房的门口。赵玉颜扒在张玉良的肩头哭泣——张玉良用手扶着她的腰她用泪水打湿他的肩,她的如鼠尾草一样柔软的腰肢露出了嶙峋的波纹,张玉良有些心痛,这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感觉。
沈利秀来探望张嘉宁看见了他们,她手上还提着买给张嘉宁的玩具和送给张玉良的衬衣,她已经很多年不给他买东西了自从她教会了飘飘用“失败的大律师”称呼他后。她之所以未提前打电话就是想证实一下陈向东所谓的心仪的对象存在的真实性,的确是真实的——而且比她要年青漂亮有气质从衣着打扮上单是带着蕾丝花边的白色的“香妃”衬衣就已经在她与她之间划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沈利秀表情复杂——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认为除了她缺乏先见之明明珠暗投外绝不会有第二个女子会喜欢上张玉良的——一个失败的律师毫无疑问是反婚姻反家庭甚至反人类的。
她现在终于明白她的失败来自于她的自大——虚幻出来的年青貌美身材好仍然有占领婚恋市场的至高点的潜力,但她离婚后的种种经历已然分毫不差地告诉她虚幻出来的优势不是优势,世界的纷繁复杂程度已经走出了她的理解范畴。以她对张玉良的了解,他是断然不会原谅她的并依既成事实的离婚把她从他的生活中抹去——毫不留情斩钉截铁,她现在才知道他是多少的讨厌她——在婚后与离婚之后。
李明柔案进展不断。
张玉良找到了证人石大勇,石大勇于李明柔案后搬出了村子,在镇上租房子住,因为村子里大多姓李尽管与李明柔家不算是亲戚,但舆论还是一致同情那个投湖而死的年青姑娘。所以,他家饲养的家禽家畜会莫名其妙失踪或是死亡,他儿子身上也会出现来历不明的淤清或伤痕,这种情况持续几年后,他决定搬家。
石大勇搬到镇上后不久就得了痛风,镇上唯一的医生兼兽医也对李明柔很同情——她是他儿子的老师,于是他给石大勇开的药基本上以维持现状或是加重病情为主,于是没过几年石大勇浑身长满了痛风石,村子里的人和镇上的人都把他视为一个怪物——一个被上天所诅咒的怪物。
上次听狱中的钱均夫要他作证去控告孙国维,他就有些动心了,要不是孙国维这个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家伙欺骗他,他何至于过着这种阴暗的生活,但他知道钱均夫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并没有答应。
这次张玉良找到他,石大勇已经下定决定了——因为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但问题是自己揭发了孙国维,自己也要面临牢狱之灾,但自己不揭发孙国维,良心上与身体上还有群众冷眼的折磨也让他痛不欲生,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要揭发孙国维——李明柔的冤魂已经搅得他不得安宁。
张玉良拿到两份证据后,开始向省高院申请再审,申请材料被接收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立案,是不是要再审,杳不可知。
孙国维这些天靠酒精的麻醉与漫无目的的忙碌来抵御迫在眼前的审判,其实坐牢也并不可怕——怕就怕在对于不可掌控的未来的恐惧以及从名利场的云端跌落地狱的不甘,其实这种恐惧本身就是对他这样一个有过名望的大律师的嘲讽,不是嘲讽他的专业技能就是嘲讽他的心理素质。
这些天,他一直梦到初恋情人王吟瑜,多么美好的一个姑娘啊,自己就是为了功名接近周如香,无非就是想利用周如利舅舅(时任市政法高官)的关系向上爬罢了,他以前常常得意于自己是同学中极少数几个发现女人阶梯功能的人之一,但能把女人阶梯功能发挥到极致不浪费一点儿资源在云端眺望天堂他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周如香是一个多么俗不可耐而且总是感觉良好的女人啊,有时他觉得自己阅读的女人太多还是一副手不释卷的勤奋模样——不是想阅读更多,而是看不懂。周如香有时要花上两个小时梳妆打扮而自己顶多只能看上两秒,难道她打扮只是满足她顾影自怜的恶习?(但是如果他稍稍在她身上花点工夫便会发现她的精致打扮根本就不是为了取悦于他)自己也没有正视过这个女人自从她舅舅下台之后,而且自己也的确是忙,忙于工作,忙于在不同女人的床榻之上移形换影乐此不疲。以他现在这个年龄来说,功名利禄其实都不重要,一个相知相爱的女人才是可以慰藉平生的,但他是找不到了——时间收走了她的礼物。
如他所等待的那样,最后的审判日终于来临。
孙国维走向被告席时,他想起了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他躲在柳枝初覆的疏影里,他最后一次远远地深情地看着王吟瑜,她正在等他,手里拿着一条领带——一条违背购买初衷的领带,她也知道她背叛了诺言——他用她的泪水熄灭了她的爱情之火,把自己出卖给了两个名词——利益和前程。
宣布休庭,合议庭再次证实了孙国维的远见卓识和无与伦比的判断能力——辩护人伪造证据罪,3年。曹清泉犯强奸罪被判了5年,石大勇都被判了2年缓刑3年,田绯不予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