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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辞果然来了兴趣,与陈嬷嬷对视一眼后走了进去,与那宫女道,“哦?说了些什么?”
那宫女原本只是打扫外院的,因着今日官眷众多,才叫她得了机会进屋上了回茶,见京辞有了兴趣,忙奉承道,“奴隶哪里敢细听呢?多半是在夸您呢!”
陈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眼,低声笑道,“倒是个会说话的。”
“无妨,”京辞也笑着点点头,对那宫女道,“我自己去听便是。”
言罢,她抬步往正殿走去,一路上连宫女都没遇见两个,到了正殿门前也没人通禀。
那宫女见状正想开口,却叫京辞给拦住了,她摇摇头,自己亲自走上前准备开门,却听里头传来了说话声。
似乎是皇后的声音,“荣安不喜欢便算了,除却父母早逝,别的她一向都是顺风顺水,这点子情谊哪里就能打动她呢?她若不喜欢,便千万不必强求。”
“儿媳也是如此想的,”惠王妃果然也在里面,她道,“因此仔细劝过了亦白与他母亲,缘分之事由天定,哪里敢强求呢?”
这话一出,叫京辞心中隐隐有着的些许不安顿时消散了,身后的陈嬷嬷也立刻反应过来,忙拉着那宫女退后了一步。
京辞站在门外,就听里头又响起了惠王妃的声音,她略带笑意道,“只是,荣安的事暂且不提,善儿的婚事倒该提上日程了,这婚约摆了快二十年,若再不提京中都无人记得了!”
房中仿佛还有第三人在,那声音竟叫京辞极为熟悉,只听那人恭敬地道,“皇后娘娘与惠王妃的心意妾身和老爷都明白,一切都听娘娘做主。”
接着,皇后娘娘极满意地对那人道,“你们一家都是忠贞之辈,教养出来的女儿更是知书达礼明媚端庄,这门婚事是善儿高攀了。你放心,年三十我亲自去求皇上为两个孩子赐婚!必叫你家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出来!”
言罢,三人都笑起来,然而那笑声却如刀子似的透出房门直直插在了京辞的心上,叫她身体中的血液仿佛凝住了一般,浑身冰冷僵硬无法动弹。
她脑中密密麻麻的声音响起,一会儿是祁善说“我想让你开心,我想给你真正想要的”,一会儿又是皇祖母说“这门婚事是善儿高攀了……求皇上为两个孩子赐婚”。
这些声音在她脑中一直盘旋,令她头痛不已,片刻后在陈嬷嬷震惊的目光中她提着裙摆独自跑了出去。
她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宫门处,可那里却并没有祁善的人影。
京辞随手叫了一名守门的小兵,捂着心口喘着气道,“你们、你们领军在哪儿?”
那小兵想了想,又与同伴确认过后才道,“禀殿下,方才皇后娘娘派人请领军到御花园去了。”
“御花园……好,好……”
京辞讷讷地点点头,拎着衣裙转身便走。
她身为公主却在皇宫中乱走乱跑实在不妥,因此一路上都在躲避着人群,她心想,许是这样便叫他们两个错过了。
腊八本就寒冷,她又走了一段,天色便逐渐阴沉起来,狭长的宫道上狂风呼啸,不一会儿竟慢慢下起雪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地落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裙摆,更叫她满头青丝一瞬俱白。
江亦白偶遇她时,入目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曾见过明艳动人翩翩起舞的她,也曾见过微红脸庞羞涩无措的她,还曾见过身体虚弱重伤在床的她,可他从未见过这一幕。
漫天飘雪间,青丝成白发,她遗世独立,仿佛不染尘埃的临世仙子。
妖艳的红裙配上素洁的白袍,这两种极致的美混在一起晃花了他的眼,叫他此生第一次生出了那样荒诞,那样不顾一切的想法——古人金屋藏娇以示珍重,而今他亦想如此。
他出神之际,带路的内侍率先叫出了声,“哎哟荣安殿下——,您在这儿做甚啊?”
这声尖叫把江亦白与京辞两人都惊醒了,江亦白大步走到她面前,满怀担忧地问道,“殿下,你……你还好吗?你的随从宫人呢?”
京辞艰难地眨了眨眼抬头朝江亦白的方向望过去,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看见了祁善,于是,她朝他笑了笑道,“你来了,我找你好……”说着,她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江亦白急忙伸手搂住了她,隔着厚厚的衣衫他仍能感受到她身上炙热的温度,一摸头果然烧得厉害,忙着急唤道,“殿下!殿下!殿下醒醒……”
一旁的内侍道,“江侍郎别快喊了!还是先送荣安殿下回公主苑吧!”
闻言,江亦白点了点头,立刻弯腰将京辞横抱了起来,仔细裹好了她的披风,转身大步奔跑起来。
身后的雪越下越大,江亦白却无暇顾及,他只来得及庆幸今日入宫落了东西,这才急急忙忙找内侍领他出宫,因而才能救了荣安公主,救了他心悦的姑娘。
公主苑众人此时更是乱成一团,陈嬷嬷与芙蕖遍寻不到京辞的踪影,又担心京辞名誉受损不敢声张,便连京晗与林若微处都要说谎掩饰,一群人如锅中蚂蚁般急得直跳脚。
正当陈嬷嬷毫无办法想要联系宫中暗线之时,就见江亦白抱着京辞由内侍领路急匆匆地跑进了公主苑!
众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接过京辞,见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上更是滚烫至极,陈嬷嬷瞬间便红了眼眶,连忙吩咐内侍去请了太医,又亲自动手给京辞更换了衣物、喂了药。待一切完毕后,才想起院中还站着个江亦白,于是赶忙出了屋。
江亦白果然还在院中,他焦急地来回走着,见陈嬷嬷出来,忙道,“殿下好些了吗?”
陈嬷嬷对他行了一礼,真挚地道,“殿下是一时激动又受了寒,现下已无大碍,今日多谢江侍郎了。”
江亦白摆手道,“无妨,无妨!只要她好便好!只是你们怎么不好好跟着她呢?今日若非……”
“江公子慎言!”
陈嬷嬷却打断他道,“江公子可莫要说胡话啊!”
她上前一步靠近了江亦白,四下瞧了瞧见院中都是些可靠之人,这才放心地细声道,“江公子救了我家殿下,便与凌王府有恩。可是事关殿下清誉,还请江公子不要到处传说,更不要多加过问。”
此话一出,江亦白即刻便明白了,他愣了愣旋即立刻道,“是,亦白谨记。”
说着,他后退一步拱手道,“亦白先告退了,待殿下醒了亦白再来求见。”
陈嬷嬷回了一礼,待他走远后,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竟是个如此通透有礼之人。”
京辞发了高烧,虽吃了药却也昏睡了一整夜,期间皇上皇后及诸位宗室大臣都有派人来问,陈嬷嬷全以京辞伤痛复发引发寒疾挡了回去。
待到第二日清晨,京辞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摇了摇睡在床边的陈嬷嬷,嘶哑着喉咙道,“嬷、嬷嬷,水……水……”
陈嬷嬷睡眠极浅,立刻便醒了过来,见她要喝水忙去倒了端来,慢慢服侍她喝下后,就听她道,“将军呢?”
“将军?”陈嬷嬷放下茶杯扶她坐好,疑惑道,“什么将军?”
“不是将军送我回来的吗?昨天……”
“昨天可什么都没发生!”陈嬷嬷急忙摇头,又悄声道,“再者,昨天并非祁世子,而是江亦白江公子送您回来的。”
“江亦白?”
“是啊,您晕倒在宫道上,幸而遇见了江公子。殿下,”陈嬷嬷拉住她手,语重心长地道,“日后可不能再这样胡闹了,不止奴婢,就连容月郡主和林小姐都担心得不得了呢!”
“是,嬷嬷,我知错了,”京辞点了点头,回握住她的手,道,“阿晗和若微也来……”
说着,她突然愣住,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昨日在梧桐宫听到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那个令她极其耳熟的声音,不正是来自林若微的母亲——兵部尚书林启寒的夫人吗!
她与林若微情同姐妹,常常与京晗一道去林府玩耍,因而也极为熟悉林夫人,那道声音,她本该一下就听出来的,只是她一时激动竟舍本逐末了。
她心道,昨日皇祖母和四皇婶竟与林夫人谈及婚约,莫非若微一直担忧恐惧的婚约便是和祁善的!
她越想便越觉得可能,顿觉晴天霹雳,险些又晕了过去!
见她神色惊变,陈嬷嬷忙握紧了她的手,问道,“怎么了?殿下!这是怎么了?”
谁知,却听京辞略带哭腔道,“嬷嬷,我想见祁善。”
见她隐隐有要哭的迹象,陈嬷嬷忙道,“好,好,见!咱们见就是了!”
午膳过后,陈嬷嬷便替京辞去向皇上皇后请辞,言道是伤痛复发,要回府继续休养。
闻言,皇上心中更添愧疚,当即又下诏斥责了仍在平王府禁足的平王一番,又恐耽误了京辞休养,便与皇后一道送了许多药品赏赐过去,也并不召见了。
待陈嬷嬷清点好了赏赐,京辞便坐着马车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宫了。
出了宫门后,趁着队伍人多,陈嬷嬷指挥小厮偷偷地将京辞乘坐的马车拐进了不远处的一道巷子里。
不多时,有人敲响了京辞的马车,她掀开帘子一看,正是坐于骏马之上面带担忧的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