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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次的志愿者服务带给方焱许多的震撼,她开始静静地思考,思考人生,思考未来,思考许多她从未想过的事儿,她被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又加入了一个美国老太太创办的“临终关怀之家”志愿者活动,体会到了对她影响更为深切的东西——对于死亡的了解。
美国老太太名叫Penny,六十岁出头,身体健朗。她一生未婚,三十多岁时来到中国,并在这里定居下来。她是父母的独生女,在美国拥有两套别墅,她把它们都出租了出去。租金换成人民币,来支持她在中国的日常花销,不过更多的是用于临终关怀之家的管理支出。
方焱曾向她讨教过,问她为什么喜欢中国并且把爱心奉献给了这个跟她毫无关系的国度。她告诉方焱:她的祖母是个中国女人!
潘妮拿出一张旧的昏黄的照片给方焱看,照片里面是一个穿着朴素旗袍却浑身透着贵族优雅气息的女子,竟然还是卷发。她告诉方焱,这个就是她的祖母。她的祖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向她讲述了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有一个神秘的国度,那里的人们如何生活,如何工作,女人的责任是什么,男人的职责是什么,历史,文化,艺术……深受祖母影响,潘妮从小就对这个从未谋面的遥远国度异常的着迷。
潘妮身旁的小朋友经常来她们家玩儿,听她的祖母讲述很多新鲜有趣的事儿。祖母还亲手做了一些中国的玩具,比如拨浪鼓什么的给她们玩儿,并且耐心地教她们玩儿。潘妮的伙伴们都知道,潘妮有一位不一样的祖母,长着一副和她们的祖母不一样的面孔,说着和她们的祖母不一样的语言,并且有着和她们的祖母不一样的才华和见识……
十六岁的成人礼,祖母亲手为潘妮缝制了一件中国旗袍。潘妮穿着它参加舞会,她成了全场的焦点。这就是潘妮引以为傲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在她十七岁那年,祖母去世了。父母按照祖母的意愿,准备将她带回中国安葬。。直到八十年代末期,潘妮来到中国,随她而来的还有祖母的骨灰盒。她将祖母送回了老家,安放在了祖母出生并且度过童年的地方。
祖母的家乡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头一次见到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的潘妮,大家好奇却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她。潘妮第一次看到祖母娘家的祖宅,感受到了中国人的热情好客。那一刻,潘妮决定留下来。回到美国后,潘妮收拾了行李,出租了别墅,然后义无反顾地重新回到中国,并定居在这座城市。刚开始,潘妮在一家学校里当外籍教员讲英文。后来,她陆续做过编辑、配音,并最终选择临终关怀作为事业发展起来。当时的中国,人们对临终关怀前所未闻,只有少数信仰藏传佛教的人对此熟悉。她教导人们不要在临终的人面前哭泣和悲伤,要平静地送别。
很多人,或者说大多数的人都做不到,这其中也包括方焱。
第一次接触临终关怀,方焱简直要崩溃了。她至今记得,当临终者被送来时,他的状态很糟糕。精神萎靡,脸色灰黄,两眼无神,但那种眷恋、带着些许恐惧的眼神,方焱强烈地感受到了他想要活的渴望。当他最终在潘妮和工作人员的劝导之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方焱被眼前的景象感动了。
当人们必须面对死亡时,那些本能的排斥和恐惧会充斥临终者的全部思维。人们往往会挣扎,会表达强烈的拒绝,会迫切地拉住亲人的手不愿意放开。当他们不得不放手离开时,巨大的痛苦便会袭来,有些人难以忍受,走得非常痛苦。潘妮的工作就是安抚临终者,让他们不再执着地抗拒死亡,而是坦然地面对死亡。
这个工作很艰苦,不是体力上的消耗,而是精神上的折磨,方焱深有感触。刚开始,一看到临终者的表情方焱就忍不住小声地抽噎。时间久了,方焱感到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压抑和悲恸,她想到了放弃。潘妮抚摸着方焱的头,拉她一起坐在自己的大藤椅上,乘着秋天和煦的微风和午后温和的阳光,潘妮向她讲述了一些关于死亡的秘密。
对于死亡,很多人避而不谈。而潘妮对于这一点似乎习以为常,或者说更像是在聊家常便饭似的侃侃而谈。潘妮是佛教徒,方焱颇感意外。印象中,佛教属于印度、中国这样具有东方色彩的国家,美国这样的西方社会不是信仰基督天主么?潘妮的讲述深深吸引住了方焱,第一次听到发达国家的人也信生死轮回,第一次了解了业,以及由此带来的生命的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