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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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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国边境,武阳关外,一辆马车正朝着西北疾驰。

    “颠死老子了,这么坐个破马车比骑马还颠?”乐天一句话还没说完,肚子里一阵反胃,又扑到窗口吐了起来。

    孤月虽然是一脸风平浪静,但是默默地把车厢另一边的帘子也给打开了,估计乐天要是再吐一次,不用武器,光这个酸臭味就能把人熏晕过去。

    “我去!老子不干了,老子要下车,老子自己骑马去。”乐天趴在车窗上,坚定但是虚弱的低吼道。

    外面赶马的祭魂的声音伴着轰隆隆的马车声传了进来,一如既往的冷冰冰,“租车费。”

    乐天虚弱的抬起头,满脸都是疑惑,就好像刚刚吐出去的不是午饭而是自己的理解能力一样。

    “老大,他刚才说啥?我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孤月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贴心的解答道,“祭魂的意思是,如果你吐在车里,租车费你出,并且他还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这回是真的听懂了,“我呸,我怎么可能吐在车里。”乐天扒着车窗,朝着前面骂道。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的左轮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乐天顿时感到自己飞了起来,然后又是一阵反胃。

    “呕——”

    端坐在车厢后面的孤月微不可查的拧紧了眉毛,不着痕迹的朝左边挪了挪,顺带把脚也收了收。

    一个时辰之后,西凉的一个小镇旅馆前,突然爆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怒吼,“乐天!”

    伴随着一声哀嚎,一声更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而且还是带着回音的那种,“哥,我错了,钱我出!疼!”

    大堂里,三人围坐在酒桌前,简简单单的一桌菜,连壶酒都没有,气氛安静的有一些诡异。

    乐天瑟缩着身子,整个人蜷在凳子上,索然无味的嚼着嘴里的菜叶,不满的哼了一声。旁边的祭魂一记眼刀就飞了过来,吓的乐天赶紧往孤月身边靠了靠。

    “老大,咱能点点儿肉吗?我又不是兔子,不能天天吃草啊!”乐天惨兮兮的求到。

    孤月不为所动,迅速的吃完最后一口饭说到,“才第一天而已,另外,钱一直是祭魂在管,你找他要去。”

    乐天的脸色愈加难看了,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扑到孤月身上,“老大,你就真的忍心看我饿死在这里吗?”

    “忍心。”孤月毫不犹豫的说。

    这次乐天是真的哭出来了,“不吃了,不吃了!饿死我吧!”

    孤月最看不得他这种哭哭啼啼还臭不要脸的的样子,像是被虐待的某种可怜的小动物,让人想打又下不去手。

    算了,孤月心里默叹,还是老办法。

    视野中划过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一根筷子打着旋儿弹向乐天的脑门儿,后者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赖在地上打滚儿,前者则是一脸云淡风轻,熟练地抬手抚平衣袖的褶皱,说,“等他哭完,再给我拖进屋里。”

    祭魂点了一下头,眼神与乐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间火花四溅,随后毫无意外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如果说生命中总有一个人是自己永远也逃不开的劫难,那他乐天的劫难就一定是祭魂,一个刻板、冷酷毫无乐趣的面瘫,一举一动总能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就像两个人上辈子结了什么梁子需要这辈子来还,而且自己还是那个欠债的倒霉蛋。

    “哥,我真错了,我不该忘记拿钱袋,不该吐在车里,更不该弄脏你的衣服!”乐天眼泪汪汪地被祭魂摁在桌子上,一张俊脸被压得变了形。

    就算是这种情形下,祭魂依然保持着他那往年不变的冰块脸,只有额头上跳动的青筋展现了他内心的暴躁。

    很快这一片寂静的天空上又回荡起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大堂里的小二早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毕竟这种人谁都不想去招惹,还是离远一点好,万一被误伤了那就真是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等到祭魂拎着乐天脆弱的后脖颈儿,一路拎到房间里时,孤月连一杯茶都没有喝完。

    孤月抬头看了一眼他俩,淡淡的说了一句,“不错,比我想象的快。”

    乐天像是一只小鸡似的被人拎到前面,规规矩矩的低着头一声不吭,活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

    “嗵”一卷分量不小的羊皮纸被毫不怜惜的扔上桌面,金色的纹路在暗红的纸上描绘出繁杂精致的图样,神秘而又华贵,封口的红漆散发着金属似的光泽。这样的一卷羊皮纸,其珍贵程度不亚于珠玉,可却在这里被当做垃圾一样随手乱丢。

    “老规矩,谁先来?。”孤月歪着头,一只手撑着额头的一角,一副舟车劳顿困倦急了的样子,眼睛微眯,慵懒的像一只休憩的猫。

    “我后说。”乐天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很明显,这次乐天又没有做功课,祭魂了然的侧目瞟了他一眼,让乐天恨不得在这凉飕飕的目光中缩进哪条地缝里去。

    “这次任务的令主身份特殊,是西凉二皇子秋堂玄蓁,西凉名叫奇尤坦.宝利格多。母亲来自漠北安达部;父亲是漠北十二部的康恩可汗,西凉第一任国主奇尤坦.巴彦,自三日前大皇子秋堂玄葎病逝起便重病不起,无力治理国事,西凉的大小事务几乎都由二皇子和安达部大君安达.乌格力主持。三皇子秋堂玄莳,西凉名叫奇尤坦.科沁,母亲是中原人,是个很有名的才女,祖籍江州。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刺杀大皇子和三皇子,并且保证任务的秘密性。”

    听到这些孤月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依然在睡梦中。

    “继续。”孤月说。

    “所以现在我们面对的问题是,原本的两个任务目标现在变成了一个。而且我们明月楼此前的势力范围并不包括漠北地区,除了外围地区,几乎没有鬼门暗探活动,所以现在我们不知道西凉到底发生什么变故才让秋堂玄蓁自己提前下手。而且西凉皇帝也因为此事深受打击,根据路上得来的消息,西凉应该很快易主。西凉大皇子的母亲是安达大君的亲妹妹,是正统的王后,本来若不出这个事情,大皇子将会继承汗位。三皇子生母是江州有名的才女,生前曾宠极一时,三皇子也因此受到偏爱。而二皇子出身低微,虽是正宗西凉血统,但母亲是安达部的一名婢女,身份尴尬,一直不得重用。若秋堂玄蓁想要堂而皇之的得到汗位,就必须除掉这两人,而且不能将嫌疑引向自身,否则安达部绝对会对他下狠手。因此需要借助我们明月楼的势力铲除障碍,并且使用外加条款对此次行动加以保密。”

    祭魂看向孤月,似乎是想征得同意,“现在情况有变,需要和令主重新交接,核实任务。虽然根据门规我们应该立即与总舵联系,但鉴于总舵现在的局面,我想这次恐怕不方便上报。”

    “不错,分析很到位。”孤月回应。

    虽然孤月的脸没有看向任何人,但是乐天还是觉得有一道刺骨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再缩也没用,这里没有地缝儿给你钻。”孤月淡淡的说道。

    乐天猛地抬起头,欲盖弥彰的东张西望,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的样子。

    祭魂看了他一眼,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而是看向孤月,“你的计划是?”

    孤月像是终于睡醒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眼角挤出一滴晶莹的泪,摇摇欲坠的挂在睫毛上,散漫的不像是来出任务一样。

    只是这个状态,很不对劲。虽然孤月一直是无论有没有对策,都是一副什么问题都没有,对于我一切都是小问题的样子,但现在的状态有一些太不在乎了。或许应该说,像极了这个人偶尔做了一些亏心事,又欲盖弥彰的刻意演给别人看的样子。

    祭魂忽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孤月身体前倾,像是在询问似的,“你说,如果我们扔下江夜,逃了,能不能行?”语气里却尽显玩笑的意味。

    乐天愣住了,随即又笑了,“老大,你是开玩笑的吧,江夜可是……”乐天有些说不下去了,心里有一些发毛,在孤月口中,越是像开玩笑的话,越是像是真话。

    祭魂这次真的沉默了。

    “你觉得我很像开玩笑的样子吗?”孤月丝毫不带笑意的目光扫过两个人。

    这一刻,整间屋子里笼罩着一层低垂的乌云,每个人的表情就像即将破碎的面具。一开始的那些奇怪的举动,隐晦的说词还有那迟迟不说的计划,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那一刻一直维系在几个人之间的东西彻底断掉了,哪怕曾经经历过风雨摧残也从未有过裂隙,这一次却在一句像极了玩笑的话中断的如此彻底。

    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我们已经被死亡选中,背叛是唯一出路。”孤月的眼眸像是黑色的旋涡,一瞬间吸走了所有的温度。

    一向好脾气的乐天此时眼中近乎凝出一层寒霜,“你一路上都在骗我们,原来你早就想好了,我们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掉的棋子!”

    孤月挑了一下眉毛,“你以为呢?”像是摘下一层面具一样,显露出从未见过的丑陋模样,过往的种种深情荡然无存。

    祭魂双手握拳,脖子上青筋毕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

    乐天狰狞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我只好谢谢你这几年对我们的照顾了。”如此言简意赅的短句倒不像他平常的风格。

    对面的两人几乎同时暴起,手中利刃出鞘,极有默契的一起刺向孤月。

    孤月早就料到,毫不慌乱的挡下两个人的进攻,甚至还有周转的余地。而擅长使弓的乐天只能用一柄匕首进攻,祭魂的一柄长刀更是不好在狭小的客房里施展,一时间两人竟占不到半分优势。

    到底是二打一,强攻不行,两个人开始打起配合,一人进攻,另一个伺机寻找破绽。

    孤月将刀鞘横在身前,笑道,“原来你们这么在意他呀,倒真是叫我意外。可惜呀,他这么好用,我还真想多留他几天。不过你们应该庆幸有人心甘情愿的替自己去死”

    桌台上的烛台早就被打翻,漆黑的房间里只能隐约辨出对方大致的轮廓,在这时候出声是在不是个好的想法,尤其是在只能看到一个人的情况下。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孤月继续说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杀了我,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毕竟你们都曾经是受益者,不是吗?”

    就算是看不见,祭魂也能想象的出面前的人笑的有多么张扬。

    黑暗中,祭魂终于出声了,“我不想和臭虫说话。”

    寒光破开沉重的黑暗,长刀裹挟着风声在耳畔擦肩而过。电光火石间孤月侧身一跃,长刀带着千钧的力道嵌入地板。

    还未来得及转身,暗处接连有两弩箭破空而来,一箭斩落额前的一缕长发,另一箭斩断半截衣袖。第三箭尚在弦上就被孤月凌空一脚挑上半空,直接钉入房梁。

    乐天已经来不及更换武器,近身战斗本就不是他的长处,更何况长剑出鞘,冰冷的光芒带着寒气逼近眼前。

    乐天认命的闭上眼睛,接受死亡的来临。

    剑风划过睫毛,吹起鬓边碎发,带着势不可挡得的气势没入木质的墙板。

    乐天猛然睁开眼,就看见孤月满含笑意的脸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在脸上,一双眼眸盛满了恶作剧得逞似的嘲笑。

    “呼。”孤月轻轻一吹,火折子在两人中间幽幽的燃起小小的火苗,背后的刀刃离着颈侧不断跳动的皮肤不过一指。

    那将刀生生截在半空的祭魂几乎是立即意识到问题的存在,直接提刀破门而出。

    孤月将剑抽出,剑尖一点鲜红,一股子血腥味儿顺着墙上的洞涌了进来。

    乐天几乎都要崩溃了,泄愤似的将手中的弓弩一摔,紧紧的搂住孤月,力气大的简直像是要把人绞碎。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混蛋,两年了,你怎么,你这个疯子,骗子。”乐天语无伦次道。

    孤月一只手里拿着剑鞘,一只手里握着剑柄,也腾不出手推他。心里直后悔之前就应该商量好再演的,现在留下这么个后遗症真是愁人。祭魂还好说,一下子小孩子的玻璃心给伤了,一时半会儿真是哄不好了。

    “我是骗子行了吧,快点放手,衣服本来就被你弄坏了,你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扯碎了。”孤月投降了。

    “那是你活该。”乐天闷闷的声音从肩头传来。

    这边乐天还像个八爪鱼似的黏在人身上,另一边祭魂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令牌。“是鬼门的暗者。”

    乐天赶在孤月之前一把将令牌抢下,仔细一摸竟还真是,条理纹样丝毫不差,确实是鬼门的令牌。

    “我去他妈的,现在鬼门的人都敢在月卫的头上动土了,当老子是吃醋的吗?我这就回去弄死辛野那个老蝙蝠!”乐天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圆睁着一双碧蓝的眼睛,蹭蹭的冒着火,若不是被祭魂拎着一截后衣领,只怕是直接冲出去要和人拼命去了。

    “省省吧,现在你回去拼命,才是真正的想要江夜的命。”孤月努力的想要把七零八碎的烛台拼好,可惜也不知道是谁下了狠手,碎的很是彻底,根本拼不回去,只好勉强将残蜡放回桌上,用火折子点上,用以照明。

    乐天暴躁的跺了跺脚,气呼呼的坐了回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我说就应该偷偷溜回去,反正鬼门的尾巴都被解决了,咱们直接把江夜悄悄偷出来,然后四个人远走高飞。”

    “你以为叛逃明月楼是件容易的事吗?”孤月恨铁不成钢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明月楼,人间狱,死者入生,生者入死。”祭魂沉声道。

    “自明月楼建立以来,叛逃者无一幸免。若不是吃准了我们逃不掉,也不会放我们在这种关头出去。当然,若不是对自己缺少信心,也不会借口留下江夜用以牵制我。”孤月说道。

    乐天更暴躁了,“来回来去都是死,那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干脆我回去直接一箭射死月刹那个混蛋,保证干脆利落永绝后患。”

    孤月几乎想要拍死乐天这个二傻子,这几年真是被自己惯坏了,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现在更像是浆糊了,做事情一点脑子都不用,这以后可怎么办,真是头疼。

    “牌子是新的,月刹应该是插手了鬼门的系统,把新来的门徒派出去跟踪我们。既然是用来对付我的,以风眠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是自然不会计较的。不过月刹蠢到以为自己做这些不会有人知道,也是出乎我意料。当然了,这样更好,总舵那边自然有人会帮忙清理,省的我再出手了。”

    “可是,我们依然进退两难。”祭魂说。

    “我问你们,明月楼行事准则为何?”孤月问道。

    “无利不往。”乐天答道。

    “那些情况可以变更或终止行动?”孤月又问。

    “两令主利益相冲,价高者胜;无力偿还佣金,取令主命代偿;目标意外身亡者,终止;令主意外身亡者,终止。”祭魂答道。

    孤月拿出在地上滚里一圈的刺杀令,直接放到了火上,干燥的羊皮纸瞬间被点燃。

    白色的烟气逐渐弥漫开来,孤月那双漆黑的眼眸在飘忽不定的烟雾中闪烁着属于捕食者的光。“让他死,然后找一个听话的,重金买他的命。我相信很快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子就会多了不少仇人,那时候生意怎么做,和谁做就不再是他说了算。”

    羊皮纸逐渐燃尽,封口的红漆化作浓稠的液状,滴落下去。

    黑夜骤然来临,潜行在黑暗中的猛兽隐藏起它锐利的獠牙,没入黑暗,伺机而动。

    “收拾好行李,现在出发,争取明日到回勒,我们好好会会这二皇子。”孤月在黑暗里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