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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十二章 囚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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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晨第一次见到巫医族的毒人。

    这些是人,不管他们是被用什么方法制成的,他们都是人。

    她还很小,面对着比她的身体高大许多的同类,她本能地向后倒退。

    毒人和药人一样,他们是如饲养牛马一样被饲养出来的怪物。

    石室的上方,有大量的血水涌入,将她淋透。

    浓重的血腥味让毒人开始发狂。

    石门紧闭,司晨逃不掉。

    石门关闭了很久很久——

    这里面无食无水,只有大量的变了质的鲜血与毒人。

    从毒人发狂的那一刻起,司晨从来没有过“干脆让他们吃掉我吧”这样的念头,哪怕是一瞬,她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求生欲,她从来没有想过“不要,我不想死”,但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她也没有做过两眼一闭在心里默念“来吧,让我死了吧”这样的事。

    大量的毒素冲击着破坏着她虽幼小却并不羸弱的身体,她的身体已经被毁坏得十分结实,即使她肿成了圆球伤口处在大量地往外流浓而黑的血液她也觉得她死不了,可是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她躺在一池血水里,一动不能动,她感觉她全身的脉络每一根都在灼烈地燃烧着,每一根,她清晰地感觉到她所有的血管都在被烈火烧灼,烧灼成灰烬。

    她的胃里亦是一团火,因为做了许多她不想去回想的事情,她本能地觉得恶心,想吐,可是吐不出来。强烈的排斥感让她胃里的火团燃烧得更旺盛,她甚至觉得这团旺盛的火已经烧毁了她的胃,窜至五脏六腑,将她的每一个内脏都燃烧将尽。

    疼痛,剧烈的疼痛感,过去她虽然也会有疼痛的感觉,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生平第一次,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疼痛,体会到了疼痛到超越了极限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她的每一寸筋骨每一寸血肉都在被狠狠地无情地碾碎,连碎渣都不肯留下,直接就将她抹消掉了。

    她数度昏厥,又数次清醒,直到有一次,当她从昏厥中苏醒过来时,那时候距离她进入石室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失去了疼痛的感觉。

    她麻木,她寒冷,冷透到骨子里。她对痛感已经一无所知了,甚至之前那段难熬的疼痛都在这一刻彻底被忘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渴望着想要吞噬什么的冲动。她并不饥饿,只是觉得整个人仿佛空掉了似的,那不是疼痛感,却是比疼痛更加痛苦的感觉。

    双眼充血,本清澈的眼白密布了血丝,眼球已经凸出来了,经络在一根一根地膨胀变形,几乎要冲破她白皙单薄的皮肤。失去了疼痛感,却又有许多比疼痛难受数倍的感觉接二连三地上涌,仿佛有什么卡在了她的脖子上,越收越紧,有什么在从两侧挤压着她,几乎要将她压碎。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想要以此减轻濒死的窒息感,实际上她却是连一寸都挪动不了的。

    就在这时,石室上方开了两个洞,粉白粉白的少年少女被从上面丢了下来,因为太高了,许多人落地时摔断了腿,哀嚎声一片。

    这些人十来岁左右,都比司晨大,然而却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不会说话,没有思想,有的只是本能,就像是一圈牛羊。

    这时候,躺在血泊中的司晨突然动了起来,就像刚学会猎食的幼豹捕猎牛羊一样。

    石室很小,药人只凭本能生存,从奔逃到抵抗再到被捕获,石室内哀嚎阵阵,就像是一群被咬断了喉咙做垂死挣扎的羔羊。

    血腥味充斥,浓郁的血的味道浸透了身体,麻木了她的嗅觉。司晨感觉到头颅正在用力往外涨,就像是被充入了气体一样,颅骨寸寸龟裂,仿佛马上就要炸开了似的。强烈的、乱窜的气流在体内汹涌翻腾,充满了她的脏腑,冲撞在她的每一根血管里,无论是脏器还是血脉都在以极迅快的速度被充入气流,并迅速鼓胀,幼小的身体已经被这狂烈的气浪撑到了极限,她感觉她马上就要爆开了。

    虽然此时她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内脏越来越膨胀,单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一点一点地扩张,似乎马上就要冲破皮肉爆出来了,这样的感觉极可怕。

    她靠在一个血肉模糊已经死去的药人怀里,眼前是一片血色,鼻子里嘴巴里同样是一股锈味的血腥,头颅快要爆开了,身体快要炸开了,所有的都已经不是她的了,每一寸神经每一片皮肉都在因为汹涌在体内的气浪抽搐着、颤抖着。她呆呆地卧着,她早已丧失了思考能力,她没有嚎叫,也没有哭泣,就快要爆出血来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血泊中一根孤独而萎靡的手指头,仿佛是灵魂早已经离开,地面上只剩了一具躯壳,她一颗恐惧的泪水都流不出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石门突然开了,那个她不知姓名却常常能够看到的“同类”大步走进来,将她幼小的身体从血水里抱起,他罕见的露出了焦虑的神态。

    这个如云一样的男子将她抱进一间看起来是卧室的地方。

    司晨依旧呆呆的,她呆呆地侧卧在一张石床上,之所以使用这个姿势只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子她膨胀的速度在感觉上会慢一些。

    她还年幼,对“死亡”的认识并不深,也没有什么恐惧感,更不会有“我不想死”之类的感想。她也已经没有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她只是觉得难受,难受得不得了,因为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一波又一波痛苦的窒息感上涌,在她雪白的小脸上漫了一层紫色,时不时就会发出牛呛水一样古怪的呼噜声。

    她全身大汗,如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量的出水已经让她虚脱。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就像是两颗失了水分变得干硬无光的圆球。

    如在做垂死的挣扎一样,她全身的每一寸都开始激烈的痉挛,仿佛是在抵抗着已经到来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