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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不周山之战的最后时刻，所有远远观战的人包括她都提心吊胆时，他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表情。
这表情，她永生难忘。
这平淡，彻底击溃了她。
这人，根本就是一个铁石心肠，一直都是，不然，也不会在不周山之战中一举就杀掉几亿人了。
几亿人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男女之情。
有人曾经说过，越是美貌的女人越是蛇蝎心肠，其实，她想，这话该反过来，越是美貌的男人才越是铁石心肠，刀枪不入。
她深呼吸一口，慢慢地平静下来，慢慢地看着他。
“这个决定，不是因为凫风初蕾吧？”
他没有回答。
她笑起来。
但是，嘴角的笑容很淡很淡，淡得几乎如在自言自语：“凫风初蕾已经和杜宇成亲，全金沙王城的百姓都知道。我想，天尊不可能是因为她，是我多虑了。”
和杜宇成亲，这是重点。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她总是成亲了。
这是整个金沙王城出了通告的。
你白衣天尊想要假装不知都不可能。
和一个有夫之妇一直纠缠不清，这真的好吗？
他还是一言不发，神情却表明了一切：若你前来只是为了这事，那么，你可以走了。
她浑然不觉他的逐客令似的，她慢慢往前走了几步。
共工星体真的很荒芜，头顶、远方，全是一大片一大片雪白的雾霭，缥缈，朦胧，没有任何值得欣赏的东西。
她低头看看脚下，脚下也只是大片大片的黄沙，那黄色和黄金的颜色绝对不同，是一望无际的暗黄，甚至带了淡淡的褐色，显得黯然无光。
暗色沙地上，寸草不生。
相形之下，他所居住的宫殿就更是寒碜，简陋。
就连他的那两只雪白的仙鹤，也显得朴素而低调。
较之天穆之野顶端级别的奢华，这里简直就是个不毛之地。
她忽然想：为何以前自己竟然从未觉得这地方如此无趣呢？
如果要长时间的居住在这里，那就不是一般的无趣，简直是了无生趣。
她确信，自己压根就不喜欢这个环境。
少女时代开始的梦幻，戛然而止。
她慢慢转眼，看着白衣天尊。
黄沙满地，他的一身白衣却纤尘不染。
他的那张脸，是这个巨大的星体上唯一的风景。
她肆无忌惮打量他。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公开的，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明明恨得吐血，居然还是心跳不已。
纵然是这唯一的风景，已经可以藐视天下所有的风景。
半晌，她才嫣然一笑：“天尊可知近日九重星联盟即将召开一次会议？”
他摇摇头。
他对这些事情没有丝毫的兴趣。
“许多参与过九黎万神大会的半神人都向西帝提出了弹劾，他们认为几亿年来，地球一直是所有半神人的乐土，可现在却成了天尊你的私人产业，大家都觉得这不太好，于是，以比鲁星大神A和B为首的半神人，集体提出了弹劾……”
在九黎的聚会上，他们表面上不发一言，但一旦返回各自的星体，却越想越觉得憋屈和妒忌：凭啥啊？凭啥唯一的一个地球就成了你白衣天尊的私人产业？你不过是侥幸存活的战犯而已，按理说，你能从弱水出来，不该低调而老实地隐居起来吗？
你再独霸地球是几个意思？
难道不周山之战的目的没有实现，你现在还要重新补上？
这可不行。
若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岂不是人人都乐意主动挑起战争了？反正无论输赢，最后买单的都是别人。
比鲁星大神A和B一开头，其他半神人自然也不甘示弱。
很快，西帝案头便堆积了一大堆弹劾奏章。
青元夫人的笑容非常奇怪：“按理说，我是不应该向天尊透露这个消息的，可是，好歹我们也算是故人一场。不过，这事情对天尊也没有什么影响才对，是吧？毕竟，你终究要去弱水了……”
他重返弱水，一切的弹劾，自然就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了。
当前的局势表明：白衣天尊必须马上、尽快返回弱水。
你不走，你的一世英名就将毁于一旦。
“念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还是不得不多言提醒天尊一句：现在许多大神都盯着天尊的一举一动，希望天尊要去弱水就快快前去，免得临行之前，身败名裂！”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也是她今天前来的唯一目的。
她来，其实不是为了挽留，而是为了催促。
在他犯下大错之前，尽快离开。
“弱水的时间动辄以百万年计，就算天尊要出来，也是下一个百万年了。阿环在这里就先向天尊作别了。”
言毕，她再看他一眼，飘然而去。
环佩叮当，她头上的九云夜光环如闪闪的黄金照亮了整个的一片黄沙地。
他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背心一阵一阵发凉：这个阿环，怎么和七十万年的那个少女不太相同？
七十万年之前的那个少女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单纯，天真，不谙人事。
可现在这个，老谋深算溢于言表。
其实，七十万年前，他也一直不了解她。
那时候，他太忙，他心中充塞了太多的愤怒和痛苦，以至于让他彻底忽略了对异性的关注，更完全忽略了来自异性的关注。
直到现在。
直到他和那些故旧重逢，发现所有人都变了。
也或许是自己变了？
他想，是七十万年以来，自己故步自封，还是外人变化而自己却感觉不到？
“青元夫人！”
她停下脚步。
她有点意外。
他很少这么慎重其事地叫她。
她背影有点僵硬，却不回头。
他还是淡淡地：“什么时候回弱水是我自己的事情，谁都不用替我担心！不过，在回弱水之前，我必须弄清楚一件事情……”
青元夫人冷冷地：“天尊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我要明白那个百里行暮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冒充我！”
青元夫人还是没有回头，只笑起来：“我还以为天尊是惦记凫风初蕾的病毒呢，原来不是。那天尊就去好好调查吧，祝你早日成功。”
青元夫人的背影早已远去，九黎的天空又变得清幽而缥缈。
白衣天尊一直站在琼楼玉宇的巅峰，一阵风来，竟然有微微的寒意，他想，莫非这就是人类经常所说的：高处不胜寒？
可这点高度，较之九重星联盟，明明什么都算不上。
周山，再一次迎来了绿色满山的初夏。
地上的青草很嫩很茂盛，沿途的野花开得密密匝匝。
红色的狐狸甩着硕大的尾巴，就像一位高贵不凡的动物之王，姿态优雅地行走。在它身后，跟着一群活泼的松鼠。
白衣天尊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那颗巨大无比的古树。
那是树精云阳。
云阳很可能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大树之一了，至少，排名能进前三。
再有一年，它即将迎来自己十万年的惊人寿命。
这颗即将十万年的大树枝繁叶茂，亭亭玉立，它的巨大的树冠就像是天空中撑开的一把巨伞，将方圆三百里地的范围统统覆盖。
而它的树根更是纵横交错，绵延千里，整个周山，全部在它的脚下。
它才是周山唯一的主宰。
它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白色人影，先是微微意外，紧接着打了和哈欠，笑眯眯的：“百里大人，你可终于回来了……”
百里大人——不是白衣天尊！
他很意外。
他走过去。
树精的脸在十万年的树冠上显出苍老而调皮的神情，又微微有些倦态。
心随意动，他觉得在百里大人面前，自己还是显得老态点比较好。
“百里大人，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对了，你知道吗？那个小姑娘又来周山找你，她可伤心了，她说你离开周山后从未去找过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他慢慢伸出手，拉住一根垂下来的长长的枝条。
古老的树精忽然眨了眨眼，“不对！你不是百里大人……你是谁？”
“云阳，你不认识我？”
“你从来没有到过周山！你是谁？”
云阳连连摇头，睁大眼睛，倦怠的神情也一扫而光：“不对，不对……你既然从来没有来过周山，你也不是百里大人，为何你身上的气息和百里大人一模一样？是几乎一模一样……”
“几乎一模一样？还是有点区别对吧？”
“对！有细微的区别……你比百里大人的元气可强多了……我虽然不知道准确地强多少，可是，我感觉到脚下的力量……”
树精闭了闭眼：“天啦，我感觉整个周山都有一种力量在游走……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为何有这么强大的元气？”
“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吗？”
云阳面露惊诧之色：“莫非你才是传说中的共工大人？”
“不是传说，是事实！”
“可百里大人也说他是共工大人！”
“他是冒牌货。”
云阳显然很不高兴，他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他嘀嘀咕咕：“百里大人在这里沉睡了一万年，他是天下陪伴我最久之人，他怎么会是冒牌货？”
“你也看到了，我才是本尊，他自然就是冒牌货。”
“可是……”
“可是什么？”
云阳欲言又止，眼里的惊异之色更浓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