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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我经历了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也是最黑暗的一天。
这一天,我体会到了生离死别的痛苦也体会到了永失我爱的绝望。
这一天,我失去了我的小诺诺。
是个女孩,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可是她却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就匆匆离开。
她想一个悄无声息来到我怀里的小天使,在陪我度过了近七个月的时光之后,她悄悄地离去。
一些画面在我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仿佛回到一艘摇晃的渔船上,我再一次听到周菁如的呼救声,暗淡的灯光下,我看到许君延的脸,看到他纠结而又犹豫的表情,看到他义无反顾地冲出了船舱。
周菁如的声音仿若还在耳边回荡,她说周云如没死,她说如果不救她,许君延一辈子也找不到周云如。
我想阻止许君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跳了下去,水面上激起一道漂亮的水花。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我觉得冷,冷得血液似乎都在凝固。
我拼命挣扎,我告诉自己不能死,我还要保护小诺诺,我慌乱地低下头,摸向自己的肚子。
平平的,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机。
然而,就在几天前,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还在里面,还在听我说话,我曾经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期待着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可是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像是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绝望像一条条毒蛇啃噬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末梢。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恨意,我恨周菁如、我恨钱红和刘倩倩、我恨绑架我的歹徒。
我恨我自己,我恨许君延。
我恨自己柔弱无能保护不了小诺诺,我恨许君延为了救周菁如耽误了最好的救治时机。
我还记得医生说过的话,他们说如果能再早一点,孩子是可以活下来的。
我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这是我在医院度过的第几天,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阳光。
何榛榛来的时候,我会让她拉上所有的窗帘,她一边哭一边照办,她的眼泪似乎比我的还多,可是说实话我不是不想哭,只是我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到最后想哭都哭不出来。
有时候我会安慰她,有时候我会安慰我自己,可是我觉得我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我不过是翻来覆去的说一些车轱辘话,说的连我自己都烦。
我讨厌清醒过来的瞬间,我又害怕沉睡后的噩梦,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我的每一处感官都在提醒着我,我已经失去了小诺诺。
我的感觉似乎变得迟钝了许多,我的大脑常常会陷入空白的瞬间,我觉得现在的我,除了还能呼吸,简直就像一个活死人。
一双手突然伸过来轻抚我的脸庞,他的动作像羽毛一般轻柔,可是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只有深深的厌恶和怨恨。
像前几天一样,我狠狠地打翻了许君延手里的粥碗。
我不知道这几天他是不是一直在医院里陪我,反正我每次醒过来他都在我身边,白天黑夜甚至是凌晨,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像一道影子,追随着我、笼罩着我。
然而,我只想让他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
粥是烫的,许君延的手背红了一片,覆在前几天的烫伤处,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他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收拾了,然后重新盛了一碗递到我嘴边。
他乐此不疲地尝试着让我吃饭,颇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可是大多数时候我都不会吃他带来的任何东西,我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然后一天一天地瘦下去。
“滚出去!”我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嘶哑而又微弱。
许君延的脸色憔悴的不像话,他的下巴上冒出一层胡茬,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的颧骨似乎都凸了出来,“你可以打我、骂我,可是你必须要吃东西。”
盛着粥的勺子递过来,他的耐心似乎越好越好,我扭头避开了他。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他拿出一个软枕垫在我的背后,然后轻轻地把我扶了起来。
“我要喝水。”我说。
他递过来一个玻璃杯,让我就着他的手喝,他的手似乎粗糙了许多,脸颊触碰,指间的茧子让我觉得一下子陌生起来。
喝了水,我平息了一下心情,然后平静地望着他,“许君延,我们谈谈吧!”
他在床前坐下,他不管不顾地拉过我的手握在手中。
他的五官还是那么的精雕细琢,他的眼眸还是那么的深邃明亮,曾几何时,我是那么的眷恋眼前这个男人。
曾几何时,我想和他过一生。
可是这样的想法,结束了,在失去小诺诺的那一刻,就再也不会有了。
“我们……”我抬起头,对他挤出一丝笑意,“我们离婚吧!”
许君延盯着我,他的手倏地收紧,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老婆,你说什么?”
我仰起头,把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去,鼻腔里溢满酸涩的感觉,“我说,我们离婚吧!”
我注视着他,声音冰冷,“小诺诺死了,你和我都是凶手,作为她的父母,我们谁都没有保护好她;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可我更不能原谅你。”
“你想救周菁如,你想兑现对周云如的承诺,你想作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如你所愿,周菁如得救了,你也可以让她带你去找周云如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在你跳下水的前一秒,我是想拦住你的。”
“为了小诺诺,我想自私一回,我也想让你自私一回;我一直在想,如果周菁如没有说周云如还活着,你是不是就不会跳下去?我是不是就可以早点到医院?小诺诺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是吗?世间的遗憾之所以称之为遗憾,就是因为时光不能倒流,逝去的再也不能挽回。”
“你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代价却是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我有时候会想,当你向周菁如游过去的时候,你想到过小诺诺吗?你想到过我吗?”
“你没有,你只想当你世界里的英雄,你不想辜负你对另一个女人的承诺,你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最终,你却让我们的孩子付出了代价。”
“这不公平,许君延,这对我不公平,对小诺诺更不公平。”
我本以为我会激动、我会大哭、我会崩溃,可是自始至终,我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
我握着许君延的手,我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我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这双手曾经为我遮风挡雨,这双手曾经温柔地抚慰我,这双手曾经是我的庇护所。
这双手,最终伸向了另一个女人。
“离婚吧!”我说。
“不!”许君延低吼着,他抬起头,眼眸闪过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抽离自己的手,他急急地靠近我,捧住我的双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寻常的急迫,“老婆,这是个意外,我没想到渔船会那么快沉下去,我没想到我安排的快艇会来的那么慢,我当时想赶快把她救上来就马上送你去医院,我……”
“周云如还活着,对你来说也是个意外吗?”我冷冷地打断了他。
他的眸子缩了一下,他的双手从我脸上骤然滑落。
我盯着他,语气愈加嘲讽,“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个惊喜,对吗?”
许君延再次抬起头,眼底浮起沉重的痛意,久久的沉默之后,他的声音突然恢复了平静,“老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让张姨来照顾你。”
“不必了,何榛榛明天会帮我来办理出院手续,至于离婚协议书,我会让人送到你的办公室。”我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
他盯着我,语气坚定,“我不会签字。”
“你早晚都会签。”我咬着牙说。
他怔了一下,眼眸里仿若聚起一抹浓稠的化不开的哀伤,然后他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再度变得温柔,“你想出院也好,我会让人安排,家里的环境也许还比医院好一点。”
“你聋了吗?我说我要和你离婚,我出院也不会再跟你住到一起。”一瞬间,我的情绪失控,再度朝他吼了起来。
他心平气和地望着我,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是我老婆,当然要跟我住到一起。”
我心里早有打算,也是也不再理他,他在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高大的身躯转向我的瞬间,他的神色显得异常的柔和。
“老婆,我去处理一点小事,等会儿再回来陪你!”他认真地说。
然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
我觉得许君延大概又犯病了,人格分裂或是精神分裂不得而知,他完全不在乎我提出的离婚诉求,他似乎坚持认为我会和他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我不会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