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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齐是跟着礼部尚书一起被送回西戎驿馆的,因为西戎皇的不请自来,让东陵朝堂上下自觉丢人,礼部尚书的态度自然也算不上热情。毕竟,睿王殿下也说了,去拜见一下意思一下表明了东陵的态度就可以了。所以,礼部尚书客套了几句,便留下了夏侯齐翩然拂袖而去了。
夏侯齐跪在堂中,脸上满是羞愧之色。作为一个皇子,被别国给俘虏了,还要父皇亲自过来要人人家才肯放人,着实是够丢人了。其实算起来睿王府还算是宽厚了,若是真得大张旗鼓的向西戎索要赎金的话,夏侯齐这辈子就算是真的全毁了。没有哪个国家的朝臣百姓能够接受一个当过俘虏的皇子做未来的皇帝。不过夏侯齐心中也明白,如果睿王府真的这么做的话,他父皇说不定就直接放弃他了。少一个皇子又怎么样?在西戎的皇子中夏侯磬行九,但是还不是西戎皇最小的皇子。所以,西戎不缺皇子。
夏侯磬的心情同样也不轻松,与夏侯齐的羞愧不同,他是真的有些提心吊胆。他不知道父皇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也不知道父皇这一趟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夏侯磬谨慎低调了十多年,若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被西戎皇厌弃,那可真的是前功尽弃得不偿失了。
西戎皇半晌没有说话,于是大厅里的气氛就变得更加沉重了。夏侯齐几乎要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听到西戎皇淡淡道:“你那个王妃,去哪儿了?”
夏侯齐心中一松,不管怎么说父皇还肯开口问话,总比这么一言不发要好得多。只是…夏侯齐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被睿王府关起来好些时候,并不太清楚苏绛云去了哪儿。
见他不答,西戎皇不悦地轻哼了一声。夏侯磬见状,开口道:“回父皇,六嫂身体似乎出了些什么问题。前些日子国师曾让人带她过去说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西戎皇的目光幽冷地落在夏侯磬的身上,“你是想说,是国师杀了苏绛云?”
夏侯磬道:“儿臣只是将所知的事情据实禀告父皇。”
西戎皇轻哼了一声,看着夏侯磬道:“你这些日子倒是悠闲。”
夏侯磬道:“父皇吩咐儿臣办的事情,儿臣片刻不敢耽误。父皇没吩咐的事情,儿臣也不敢多事插手。”
西戎皇微微眯眼,“这么说,睿王府当真同意将东西交给你了?为何?”
夏侯磬道:“陆少雍确实同意了,睿王府似乎对那宝藏并不太兴趣。胤安摄政王也是如此。”
西戎皇道:“若他们果然守信,这一次倒是应该记你一功。”
夏侯磬正要推辞,却听西戎皇继续道:“所以,这次你暗中扯百里修后退的事情,朕就不跟你计较了。朕知道你跟他一向不对付,平时也难得管你们。但若是坏了朕的大事……”夏侯磬心中一跳,连忙道:“儿臣不敢,多谢父皇宽恕。”说完,夏侯磬顿了顿问道:“父皇,那…国师那里怎么办?”
西戎皇道:“四国和谈很快就会继续,这次所有的利益咱们都不要了,全部给东陵。回头睿王府会将国师放回来的。”
闻言,不仅是夏侯磬就连夏侯齐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西戎皇。显然是没想到西戎皇竟然将百里修看得如此重。要知道,这次西戎应得的利益可都是西戎的将士用血汗和生命换来的。一分不要,就等于这次西戎的仗白打了。
“父皇,这…朝中文武是否会……”
西戎皇冷声道:“这是朕的决定。”
夏侯磬愣了片刻,只得在心中暗叹了口气。拱手道:“是,父皇。”
西戎皇又看向夏侯齐道:“让人去找找苏绛云,若是找不到…便罢了。”口气带着几分混不在意的味道,显然西戎皇并不在乎自己的儿媳妇被百里修杀了还是怎么了。
西戎皇不在乎,夏侯齐却不能不在乎。苏绛云如今确实是变得又老又丑,夏侯齐对他也没有了原本的喜爱。但毕竟是与他相伴了二十年的女人,还是他儿子的亲娘,这些年更是帮了他不少的忙。夏侯齐不是冷血无情的怪物。百里修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杀了苏绛云,夏侯齐无论如何心里也舒服不了。
“是,父皇。”
有了西戎的让步,四国和谈立刻就变得顺当了许多。原本莫罗和东陵就已经私下达成了协议,如今西戎退让剩下的就只有东陵和胤安之间的问题了。经过了整整一天的针锋相对,最后宇文策付出了胤安边境五座城池给东陵,一座城池给莫罗的代价完成了这次协议。莫罗顺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陵想要的城池也在其中。至于东陵和莫罗私下怎么划分利益,就不关胤安和西戎的事情了。当然,西戎皇也不傻,西戎放弃了应得的利益,但是他们占着的三处目前应该划归东陵的地方却不会撤兵。必须要等睿王府履行了承诺西戎才会撤兵。对此,睿王殿下并不在乎。只要大义上地方是属于东陵的,他早晚能拿回来。就算西戎违背约定,抢地盘的事情睿王殿下也拿手。
更何况,如果西戎皇那么爽快的就直接让地。睿王殿下指不定还要怀疑他背地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呢。
于是,前些日子几方人马几乎磨破了嘴皮子的和谈,就因为西戎皇的加入愉快而让人满意的结束了。
对此,谢安澜的评价是:西戎皇帝陛下真是个大方的土豪。
只希望血狐那不靠谱的真的留下了宝藏,不然,放弃了这么多的西戎皇只怕要当场喷血直接驾鹤西归。
既然西戎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睿王府再扣着人家的国师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但是就这么放了百里修,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事实上,这短短的两天百里修过得并不舒服。百里修是一个有些洁癖的人,不是陆离那种只是见不得不整洁的轻微洁癖,百里修是真的有洁癖。让他待在阴暗的大牢里已经足够让他烦躁了,更不用说那地牢里弥漫着的仿佛永远也散不去的令人反胃的香味。等到谢安澜再一次见到百里修的时候,百里修早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从容。整个人虽然看不出什么狼狈的模样,但是原本阴沉的看不见底的双眸却已经充血,整个人仿佛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谢安澜怀疑,如果再给他一点刺激,百里国师会不会当场原地爆炸。
“谢安澜!”看到谢安澜,百里修咬牙切齿地道。
谢安澜觉得自己很无辜,真的不是她出的这些馊主意,这绝对是朱颜的锅啊。
谢安澜友好地朝他招招手,“百里国师,你猜我来干嘛的?”
百里修笑得有些狰狞,“我说过,你关不了我多久。”
谢安澜看着他,“国师,你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我决定了,再关你几天!”
“你敢!”
谢安澜耸耸肩,“我真的敢,虽然西戎皇给的价格睿王府很满意。但是我想多关你几天,想必西戎皇也不会跟晚辈计较这点事情的。不是么?”
百里修沉默不语,谢安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百里修通红的眼眸带着几分狂暴的戾气,谢安澜微微蹙眉,看来朱颜这次确实是戳到百里修的痛处了。回头得提醒朱颜,小心一点。
“陆夫人专程过来,总不会是为了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吧?”百里修冷冷道。
谢安澜微笑道:“当然不是,我有个礼物要送给百里国师。”
“什么?”
谢安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立刻弥漫出来。谢安澜到处里面的东西,却只有一颗药丸。一颗药丸竟然会有如此浓郁的药味,让百里修有些警惕地望着谢安澜。
“你想做什么?”
谢安澜笑眯眯地道:“乖,吃了它你就可以走了。”
百里修冷笑,“你想用药控制我?”
谢安澜摇头,“你想太多了,你这种人如果能用药控制,这世间想必会清静许多。”百里修就是个疯子,他若是被人下了药,只怕是宁愿拖着所有他能拖的人陪葬,也不会任人摆布。百里修微微挑眉,“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安澜道:“你给我找了很多麻烦,总是不能杀你让我心情不太好。”
“所以?”百里修道。
谢安澜道:“所以,我特意找人为你配置的十全大补丸,放心,绝对不会要人命的。”
百里修道:“所以,你只是单纯的想要折磨我?”
谢安澜点头,“嗯哼,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好过了。”百里修冷冷一笑,伸手接过了谢安澜手中的药丸干脆利落的吞了下去。下一刻,百里修就感受到了这颗药丸的威力。一种尖锐的疼痛迅速从心口袭向四肢百脉。百里修直接的身上每一处地方都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痛楚。整个人立刻倒在了地上,挣扎着,片刻间汗水便浸湿了他的衣服。
好痛!
百里修只觉得脑仁都在一阵一阵的抽痛,视线有些模糊的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女人的模样了。鼻息间依然隐隐有香味传来,下一刻,百里修哇地一声再一次吐了出来。
站在外面的谢安澜眨了眨眼睛,这一次好像刺激大发了啊。
等到西戎皇派来解百里修的人看到百里修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几乎要以为百里修已经被人折磨死了。百里修被一个睿王府侍卫随手抛了过去,对方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鼻息发现呼吸还算平稳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带着百里修告辞离开了。
“你这样搞,百里修还不恨死你?放虎归山还是一只疯掉的老虎,小心阴沟里翻船啊。”谢安澜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朱颜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向路边的树上,朱颜正懒懒地靠在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谢安澜笑道:“你以为,我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出去,他就会放过我了?”
朱颜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你这样他只怕真的会恨你入骨,最先对付你吧?”
谢安澜摇头道:“百里修这样的人,他最恨谁和最先对付谁,在他还不能完全掌握全局之前关系不大。”
“什么意思?”
谢安澜笑道:“你说,他恨不恨西戎皇?”
“咦?”
谢安澜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道:“更何况…你真当我闲着没事就为了折磨他一下?”
朱颜从树上飘落到她跟前,兴致勃勃地道:“你还做了什么?”
谢安澜笑眯眯地道:“不告诉你。”
“……”
狠狠地瞪了谢安澜半晌,朱颜方才轻哼一声道:“懒得理你,反正百里修也是你跟陆离的事儿。本姑娘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赚钱赚钱!”谢安澜好奇地道:“前两天你说想要在京城开一家美人坊的分店,已经有计划了么?”
朱颜得意地道:“那是当然,你瞧着吧。不仅是京城,本姑娘能将美人坊开遍整个东陵!”
谢安澜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说起做生意她好像还真的没有朱颜有天赋。或者说她的琐事太多了,根本无法专注在做生意上面。
“过几日,三国的使臣都该离开上雍了。我建议,你去跟崇宁公主谈一谈。”谢安澜道。
朱颜眼睛一亮,莫罗可是女人当家做主,这就表示女人的钱会比东陵西戎胤安更好赚!
“求引荐!”朱颜扑过去,谄媚地道。在莫罗开美人坊当然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崇宁公主是朱老板的偶像啊。
“你在干什么?”陆离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朱颜回头便看到俊美无俦的陆公子正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连忙将搭在谢安澜身上的手放下来,干笑,“没…一时激动,一时激动。”朱老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陆离。从最早先刚认识,她还是七星寨五寨主的时候,就非常的忌惮这个自己一掌就能拍飞的书生。
陆离走到谢安澜身边,伸手替她拂了一下被朱颜碰过的肩膀,道:“夫人有没有伤到?”
谢安澜无奈,“朱颜有分寸,怎么会伤到我。”
陆离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有些人手总是比脑子动得快。”
“……”这特么是在骂我蠢么?没关系,本姑娘能够理解弱鸡的羡慕嫉妒恨!真的!
看着背后朱颜磨着牙要扑上来撕了陆离的模样,谢安澜无奈地拉着陆离离开,“今天不忙了么?”
“和谈完了,没什么大事,好些日子没有陪你了,一会儿出去走走?”
“也好啊,这些日子确实忙得有些晕头转向。”
“辛苦夫人了。”
“……”我是被遗忘了么?朱老板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身为单身狗的凄凉。
百里修回到西戎驿馆,单独去见了西戎皇。
西戎皇正坐在书房里看着折子,他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依然十分勤政。既然想要牢牢掌握住权势,又怎么可能只享福而不付出?向昭平帝那样自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便肆意放纵,到头来只会发现他手里抓着的不过是镜花水月。
听到百里修进来的声音,西戎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看折子了。百里修也不打扰他,沉默的站在一边等着。等到西戎皇将手边的折子看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百里修这两天在牢房里可以说片刻不得安宁,又被谢安澜折磨了一顿,本就身体虚弱。这大半个时辰站下来,脸色越发的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西戎皇放下最后一本折子,方才淡淡的看口道:“国师,最近你让朕很失望。”
百里修微微抿唇,单膝跪倒在了地上,“请陛下降罪。”
西戎皇轻哼一声,道:“这些年,你从未让朕失望过。但是这一年多…你能告诉朕,是怎么回事么?”
百里修道:“陆少雍出现的太过突然,打乱了之前所有的部署,让臣有些措手不及。”
“你是说……你这么多年的布置,还抵不过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西戎皇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冷冷道。
百里修默然,他了解西戎皇,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听解释,西戎皇从来不相信任何解释,他只是想要斥责他而已。越是解释,他的火气只会越大。见百里修不说话,西戎皇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两分,盯着百里修道:“虽然你的计划全部失败了,但是,睿王府已经同意交出宝藏的钥匙。这些日子,你不得再招惹睿王府了,明白么?”
百里修道:“陛下真的相信睿王府么?”
西戎皇冷哼一声,道:“只要他们将东西交出来,朕信他们一次又何妨?”
百里修道:“没有人会愿意将手中的宝藏拱手相让。陆离诡计多端,还望陛下谨慎。”
西戎皇冷笑道:“你若是顺利拿到了东西,朕何必相信他们?更何况,没有朕他们就算握着宝库的钥匙也无济于事。”
百里修默然。西戎皇摆了摆手道:“这次朕原谅你的失误,这段时间你给朕安分一些,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情,就别怪朕……”西戎皇意味深长的看着百里修,语气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百里修神色微变,低头垂眸,片刻后才缓缓道:“微臣遵旨。”
“去吧。”
百里修告退走了出去,片刻后兰阳郡主和一个穿着侍卫衣衫年过五十模样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那男子看了一眼门口,道:“陛下,国师……”
西戎皇摆摆手道:“他这些年做的事情,朕心里清楚,不用着急。不过…他说得对,这个睿王世子出现的太突然了,当真是毁了一大盘的好棋啊。”
兰阳郡主皱眉道:“陛下,百里修分明就野心勃勃而且还心怀叵测,陛下为何……”
西戎皇看着兰阳郡主道:“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兰阳郡主也不隐瞒,道:“在胤安的时候,舅…宇文策说得。”
西戎皇倒是有些兴趣,“胤安摄政王是如何评价百里修的?”
兰阳郡主道:“狼子野心,野心滔天,绝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无论什么人与他扯上关系,最后必被反噬。”
西戎皇竟也不觉得兰阳郡主在挑拨离间,而是笑问那男人道:“胤安摄政王这评价,你如何看?”
男子沉吟了片刻道:“胤安摄政王,却有几分看人的眼光。”显然,他也是同意宇文策对百里修的评价的。
西戎皇放声大笑起来,“不错,百里修确实不是安分的人。但是…这世上的人,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用对了法子,总是能让他安安分分地待着的。端看,你有没有筹码控制他罢了。”男子道:“陛下说得是,百里修在陛下跟前效劳多年,也未曾作出什么不利于西戎的事情。都是陛下御下有方。”
西戎皇脸上的笑容微敛,“不过,这两年他私底下的动作倒是不少啊。看来是忍不住了,或者觉得朕老了,就要治不住他了?”
百里修从书房里出来,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公子。”
百里修扫了一眼跟前的黑衣男子微微点头。男子关心地道:“公子这几日可有受什么苦?属下等无能,无法攻破睿王府的防御救出公子,还请公子责罚。”
百里修淡淡道:“免了,这次损失如何?”
黑衣男子连忙答了,这次他们确实是损失惨重,特别是在东陵的势力,几乎十不存一。
百里修沉声道:“这次确实是太过鲁莽了,睿王府和陆离的实力也超过了我的预料。”
“公子,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黑衣男子问道。
百里修道:“最近不要与睿王接触了。”唇边勾起一个扭曲地笑意,“既然不能对付睿王府,那么…之前的账就该跟苏梦寒算了!”
“陛下说,五日之后咱们家就要启程离开上雍。”黑衣男子道。
百里修混不在意,“无妨。有的是人对付苏梦寒,不必……唔?!”话话没说完,百里修的脸色突然一变。整个人伏在书案上全身抽搐起来。
“公子?!”黑衣男子大惊。百里修抬起头来,咬牙道:“没事!”
“可是?”黑衣男子不放心地看着神色已经扭曲地百里修,百里修闭了闭眼睛,咬牙道:“退下!”
“……是,公子。”
房间里只剩下百里修一人,百里修咬着牙忍耐着一阵一阵的痛楚袭来。
“谢、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