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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阑沉默着,面前的碗筷也没有再动过,萧越说完那番话,心里却像是灌了铅一般,重到只能微微叹息。
顾夜阑起身,沿着桌边走至窗前,抬起手将窗户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寒冷的晚风争相涌了进来,喷在他的脸上,萧越从侧面望着他,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良好质地的布料包裹着顾夜阑矫健的身姿。
他的侧影像是一枚针,在她的心上轻轻地扎了一下,萧越忽然就明白了,今日的事,能够悄无声息地完结,已经是意外之喜,而顾夜阑对她的提点,是她必须付上的代价。
萧越不禁感慨,果然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
在风公子处住着,虽然没有任何人来为难她,却让她感到很压抑,在风公子面前一举一动都要克制,生活得很憋屈,来到国师府,像是终于可是释放天性,自由自在地生活,头顶上却装着一个不定时炸弹卫景如。
一念至此,萧越觉得是时候提出自己去留的问题了。
如果顾夜阑没有留人的意思,她正好顺理成章卸去卧底这个磨人的身份,给风公子道个歉,能求得原谅最好,换取自由身,以后江湖庙堂,都可以自己做主。求不得原谅,风公子会如何呢?最差,不过也就是被撵出来,再回到以前孤苦漂泊的日子,虽然这个时代对女人的限制很多,但是她心里已经盘桓出一条路,相信自己哪怕再流落街头,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凄凉落魄了。
如果,顾夜阑希望她能留下来呢?
萧越心里没底。
“仙君,我……”
“你不要误会我刚才的话,”萧越刚一开口,恰逢顾夜阑也同时转身发声,只因她的声音很小,顾夜阑似乎并未发现。
萧越停下要说的话,任顾夜阑继续说。
“我虽有心,却总有力不能及的时候,郡主身份使然,我怕自己的力有不逮,会让你有所闪失,所以,才希望你能稍微收敛点性子,尽量不要跟郡主有正面冲突。”顾夜阑话说得清清淡淡,萧越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叫啥?变相的表白?
萧越不禁浮想联翩。
“我问过秦太医了,他说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再过几日,我抽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带你出去散散心,也别整日憋在府里。”顾夜阑轻声说着,已经转过身来,眼神望着萧越,一闪一闪漂亮得很。
萧越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却冷静了下来,别人或许不知,她自己怎么能忘记,顾夜阑虽然望着她,却也不应该自作多情,也许她只是一个媒介,让顾夜阑的目光可以透过她,遥遥地望着瑾瑜。
这些话也好,这些柔情也好,她不过是偷来的,因着这张跟瑾瑜相似的容貌,才侥幸获得的。
心里不住地提醒自己,萧越的面色也渐渐冷下来,后来,她干脆笑笑说:“好啊,我来盛京后,倒真的没有好好欣赏过这座城市的繁华和风情,仙君若愿意陪同,我倒是真想四处转转。”
顾夜阑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萧越被他看得不自在,故作玩笑地双手摸脸:“仙君这样看我,让我很不自在,心里怪怕怕的。”
顾夜阑目光未动,嘴唇轻启:“骗人,你才不会害怕。”
萧越语气一滞,双手不自然地放下来,干笑两声:“仙君说笑了,我弱女子一个……”
这回不等顾夜阑开口,萧越先说不下去了,假装无意瞥了一眼顾夜阑,这厮果然一脸揶揄。
萧越拧拧眉,她当真是讨厌这种彼此知根知底的感觉,演个戏都这么难,古代妙龄女子装柔弱能得到的好处她只能想想,压根没有实施的机会。
“仙君您能不能别总以老旧眼光看待我啊?虽然我那天是收拾了几个杂碎,可是我也是个女子啊,会怕的东西很多,怕饿,怕冷,怕死,怕有权有势的人,怕疼,怕蛇,怕蜘蛛这些吓人的虫子,拜托您别总一副当我是金刚佛的眼光行吗?”萧越故意说得很委屈,再配合耷拉下去的脑袋,心里默默测评,这波扮可怜的操作溜不溜。
她粗略估计,顾夜阑就算没有被她这番模样勾起柔肠百结,最起码也会觉得我见犹怜吧,谁曾想,顾夜阑听完后,不知从鼻子里还是从嗓子尖里哼出一个怪声,萧越抬头望去,只见他扬着一根眉毛要笑不笑道:“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想不到这些,看你出手又准又快,倒真不曾料到,你也是个柔弱女子。你这般说话,真让人难以适应。”
萧越皱皱眉,心道他这几个意思?
“仙君见笑了。”萧越保持分寸地礼貌一笑,不受他刺激。
顾夜阑却溜溜达达踱步走到眼前,他身形高,往身边一站,萧越又坐着,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此刻站起来窜一边去好像也不合适,于是萧越端起茶杯佯装喝茶,结果茶杯就剩一口,顾夜阑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她连想装模作样一下都难,只好抿了一小口,就再放下,尽力低垂着头,不跟他对视。
好在顾夜阑只停留了两三秒钟,又坐回刚才吃饭的位置,也端起茶杯来,一口一口抿着,边喝茶边瞅着她,眼睛似笑非笑。
萧越不自在地想,难道刚才盯着她的脑壳看到了头皮屑?怎么会笑得那么假模假样?
不能任由这种尴尬的沉默景况蔓延,萧越略高声道:“巧斯!”
顾夜阑扯扯嘴角,不动声色望着她。
外面听到应声,萧越再说:“添茶。”
门很快就开了,巧斯拎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帮两人都满了杯盏,萧越再吩咐:“把饭菜撤了吧。”
巧斯低头答应。
萧越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五,心想,数到一千,他再不走,就从一千倒着往回数,她今天也学习下老僧入定。
饭菜都撤了,顾夜阑总不会还赖皮赖脸地留在这儿吧?看不出来她这是送客的表现吗?
等到桌子收拾干净,巧斯退下之前问道:“姑娘,要上果子吗?”
萧越心里已经数到八百多,正专心致志呢,冷不防被她一问,脑袋运转反应了一秒钟,顾夜阑就在她停顿的这短短一秒钟时间里,替她做出了回答:“去弄点清淡小菜,果脯蜜饯瓜子来。”
巧斯面露喜色,领命退下。
萧越这才吭气:“可是咱们刚吃过晚饭啊!”
“我没吃饱,我看你也没吃饱。”顾夜阑回答得很顺畅。
废话,有你那种眼神盯着,谁能吃得下去?我也是有心理阴影的好吧?
萧越笑笑:“哪里,我吃饱了,仙君既然还有兴致想继续吃,那就吃吧。”
顾夜阑歪歪头:“你不欢迎?”
“怎么会?”萧越反驳地有点太夸张,戏似乎过了,反而显得假,接着尽力补充道:“仙君能在这,蓬荜生辉啊。”
顾夜阑忽地笑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萧越愣住,这货怎么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不随便跳转话题行不行?
“呵呵,仙君说笑了。”萧越继续用老招数回复,假装听不懂。
她就是装傻装到底了,你待如何吧?她都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你不愿意我留下来?为何?见我紧张?”顾夜阑也不纠结那个话题,反过来直接问她。
这……让她如何回答?
萧越玩着手指,轻轻笑道:“多少会觉得不自在吧。”
“为何?”顾夜阑追问。
萧越心里翻白眼,你除了为何难道不会说点别的吗?
面上还得继续周旋,接连在心里否定了三个说辞之后,萧越决定说出一部分事实。
“因为我长得像仙君的故人,瑾瑜,所以总觉得自己像做贼,偷了一些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萧越故意把话说得凄婉辗转,好在顾夜阑增加筹码。
顾夜阑听完,收回一晚上灼灼的视线,好像真的在思索着什么。
萧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还不等咽下去,就听他说道:“不必。”
萧越尽力压制自己想要皱眉的冲动,耐心等待着顾夜阑可以继续解释得清楚一点。
谁知,顾夜阑却不肯再说了,等到萧越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望着他时,却见顾夜阑忽然一脸纠结地转头看着她,说:“萧姑娘,其实我觉得你可以不必这么辛苦的。”
萧越一脸问号。
“你是怕我吗?”顾夜阑再问。
萧越一头雾水,或许是脸上的表情太过迷茫,让她显得有点傻气,顾夜阑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望着她,忽然就笑了。
与平日里所见到的所有表情都不同,是真真切切咧开嘴露出洁白牙齿的那种笑。
原来他笑起来会是有两道深深的笑纹啊,眼睛还会打弯,完成带着小尾巴的蝌蚪状,笑声也是有共鸣的,像是通过一条传送带,稳稳地送入她的耳中。
“萧姑娘?”顾夜阑头微微一侧,问询道。
萧越这才回神,用清嗓子来掩饰自己刚才神游的尴尬。
“你又走神了?”顾夜阑没有不悦,面色仍旧带着笑意问她。
萧越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眼:“又?”
顾夜阑露出那副打趣的神情:“你不总是在走神吗?跟你说着话,有时候你就不知道想什么去了,然后一脸呆呆的模样。”
萧越下意识摸摸脸,嘴硬道:“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