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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孙步玥红唇轻撇,不耐道:“我听到你们在说世安王的余孽未除?为什么要这么说?”
“世安王通敌叛国,现在陛下盛怒,要将其一网打尽。”孙怀蔚挑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怎么可能?武表哥呢?”她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襟,花容失色。
“他当然也留不得。”孙怀蔚拂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却又被她拉住衣袖。
“我求求你,救救武表哥,不要杀了他!”那是她想了十年的梦,她已经把爱他想他变成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他死了,过去的十年就真成了一片空白,太可怕了!
“孙侧妃,你如今已经嫁给太子殿下了。”孙怀蔚虚了虚眼,狠狠甩开她拉住衣袖的手,没想到她追着过来又狠狠拽住。
“你以为我想嫁吗?你以为我想做这太子侧妃吗!”浓郁妆容下的一双凤眼流出泪来,红唇颤抖道,“你不知道我过得多痛苦,我明明是要嫁给武表哥的,都怪那个姜承钰!都怪她!她为什么要来金陵,她为什么要出现在他面前!”
孙怀蔚皱眉盯着她,冷淡道:“侧妃如今得殿下盛宠,养尊处优,臣不知道侧妃过得有多痛苦。臣只知道侧妃若再说臣妻一句不是,就是殿下也护不了您!”
这话何其耳熟!孙步玥凤眼圆睁,花容闪过几丝讶然。“臣妻?你和她已经成亲了?”
“迟早的事。”孙怀蔚最终甩开她,大步离去,剩她一人站在空寂的殿外发怔。不管姜承钰是不是会嫁给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救武表哥,那人虽是她的二哥,但明显不会和自己站在一起,她需要一个同盟者,一个和她利益共存,并且万事都听她计较的人。
辰时过了三刻,承钰见庭院里的白雾渐渐消散,青石板上铺了层金光,知道今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天,喂完外祖母的药,就出了国公府,打算到世安王府看看。
上车前卢氏带着孙步琴赶了过来,说要一同去,而郭氏则留在院里劝慰段姨母。段越珊虽然不是叛军,但受此牵连,如今生死不明,她母亲怄得肝肠寸断,武安侯今早派人来接,段姨母是如何也不肯回去见他。
香车还未进世安王府所在的胡同,承钰就听到有嘈杂的人声,轻轻掀起车帘一角,看到胡同口围了许多老百姓,交头接耳,在小心地说着什么。
一阵莫名的心悸袭来,她觉得前面似乎有不好的事在等着自己,三舅舅去世时的那种无力感又猛烈地袭来,车进了胡同,她发现自己手软脚软,没有勇气下车。
孙步琴最先下去,承钰低头弯腰出来时,就听到她在说:“咦,王府的门怎么开着?一个人也没有。”
胃里有只老鼠在冲撞,翻江倒海。承钰忍着紧张,抬头看去,果然见门洞大开,王府中再无一人,只门口那两个石狮子还安静地坐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卢氏下车来见了这场景,惊呼一声。走进去一看,昔日井井有条的王府如今一片杂乱,残垣断井,还有东西在焚烧,冒着滚滚白烟。
“姨母呢?”承钰脚下生风一般往大孙氏住的院子奔去,府中一片破败景象,阳光下格外扎眼,孙步琴和卢氏跟过来,听她唤“姨母”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姨母?”承钰跑到正房,房门虚掩着,屋内光线晦暗,她站在洒满阳光的门外,忽然觉得生与死的距离也不过一个门槛。
房梁上悬着三尺白绫,一身华服,妆容淡雅的大孙氏挂在上面,面色平静,阖目长眠。裙摆下露出一双秋香色绣芙蓉花的绣鞋,还是过年时自己给她做的。
“啊——”
那声惊叫穿骨刺心,从她孱弱的身体里发出,带着积郁深久的悲伤和恐惧,把满院的阳光也扎破了,空气里浮荡着细微的尘埃,像是什么东西消散了,再也摸不着。
千里之外的峭壁洞崖中,陆玉武猛地睁开了眼,大口地喘着气,一颗心突突突悸动得厉害,似乎马上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将军。”“世孙。”“玉武。”
身边围上来一众人,他一一看过去,发现二叔,段越珊,军中几位大将,甚至和尚闻道都在。
“我这是?”他撑着想起来,手臂处立刻传来一阵撕扯的剧痛。
“你别动。”陆平里扶他慢慢坐起来,道,“你从悬崖上摔了下来,是闻道师父找到了你。”
“那你们?”
“那日段姑娘在你们出发不久就看出了端倪,觉得不对,我们也一直没等到应援的信号,本想按兵不动,是段姑娘决定带兵出战。没想到事情果然不对,我们被自己人围困住,幸而人并不多,四下突击,终于逃到了这片山崖下。”陆平里说。
“事情大致明了,军中果然出了奸细,并且还不少。如今我们的兵折损过半,只剩了千余人。”段越珊恨声说道。
陆玉武摇摇头,“不仅仅是奸细,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要置我们于死地的陷阱!”他眼中泛起泪光,面对陆平里,哽咽道:“二叔,祖父没了!”
陆平里如雷击般,身体左右摇晃,差点站立不稳。若说有人设计陷害他们,他一点也不意外,但父亲竟然!从小在他心中,神砥一般存在的父亲竟然!。他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最坚定的信仰正在抽剥离去,自己霎时成了个空壳子,人生再没一点分量。
跟随世安王的大将们跪伏在地上哭泣,“我们誓死守卫的大夏,彻底抛弃我们了!”
“不,大夏没有抛弃我们!”众将悲泣之时,忽然跳出一个沧桑的声音,大声呼道。人们不由向他望去,只见昏暗的洞崖中,那个满面风尘,长脸瘦削的和尚,面色凝重,庄严而不可侵犯。
“是朝无正臣,内有奸恶!”
陆玉武凝眸望向他,真是可笑,两日前此人跑到祖父面前游说,还被自己踢出了营帐,而此刻,肃穆沉重的他竟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闻道朗声说完,将士们瓮了瓮唇,想说他们并没有天子密诏,但又不自觉地齐齐看向陆玉武。
年轻的将军目光炯然,眉目英挺,眼角风情尽去,凝结着莫大的悲痛和愤慨。陆平里看看将士,又看看侄子,忽然跪在他面前,气沉丹田,道:“世孙是世安王嫡系,是正统皇室血脉,今日朝中有奸臣,我们拥世孙为王,出兵‘靖难’,清君侧!”
底下将士面面相觑,随即跪了下来,拱手齐声道:“愿誓死追随王爷,愿誓死追随王爷!”
陆玉武感觉自己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向前,风口浪尖处,不容他再有任何的犹疑。他看向闻道,和尚面色如常,似乎万千丘壑尽在他的掌握中,他将倾尽毕生所学,助眼前的王登上皇位!
——
承钰是被卢氏背回去的。她在那声震破了肺腑的惊叫后,彻底失去了气力,有一刻甚至忘了该怎么呼吸,“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老太太听说长女自缢而亡,外孙女受了惊吓后昏厥不醒,急得眼仁突出,但奈何动弹不得,只能躺在榻上“啊啊”地干叫。绣芙陪着她,本来是想安慰老太太,但想到她如今什么也没了,心里发痛,竟跟着哭起来,直到被辛嬷嬷看到后斥责了几句,才擦干泪一心照顾起来。
孙步琴一直守在承钰床边,日暮时分终于见她睁了睁眼,忙凑上去唤她。她一张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动,琴儿听不清楚,把耳朵对着,才听见她似乎在说“什么时辰了?该喂外祖母吃药了……平彤,一会儿把那双虎头鞋拿来,我还差一点就做完了,下次姨母来的时候正好给她……”
琴儿越听越怕,带哭腔地喊了几声“表姐”,承钰“嗯”一声后又闭上眼睛睡过去。
“娘,表姐会不会死啊。”郭氏走进来,孙步琴泪眼汪汪地望着她母亲。郭氏叹了口气,“大夫看了说没有大碍,你别哭了,让你表姐好好休息。”
孙步琴这才收了眼泪,替承钰掖了掖被角,由郭氏拉去堂屋看祖母。
亥时前郭氏卢氏离开凝辉院,院中只点了几盏灯,昏黄的烛火下守着几个静默的丫鬟。暖阁中更是寂静,一点声响也无,但承钰在睡梦中,耳边却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
一会儿是马儿的嘶鸣,一会儿是箭矢“嗖”地穿透空气,一会儿是女人们的尖叫声,哭声。声音的世界混沌一片,她的耳朵被撕扯着,丝毫不知道院外正走进来一个男子。
孙大人身穿泥金色长袍,外面罩着玄色鹤氅,一步一步往正房的方向走去。庑廊下的丫鬟看见了,想说什么,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护卫,还是闭了嘴。
守在床边的绣芙看到一个清瘦高大的身影进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他冷冷的声音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