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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队边说,边把床头的另一盏台灯拿了过来,三两下,拧下了灯罩,打开开关,又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照向那灰黄破旧的卷轴。之后匆匆从包里拿出那些照片,一个一个翻看起来。
“曹队,你是觉得这卷轴上的图案和自杀者背后的刺青有关系?”我恍然意识到了曹队的用意,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故事可就有了另一个讲述的方式。
曹队并没有搭话,只是前进几步,又后退几步,在屋里不停变换着位置,目光游移在卷轴和照片之间。这是异常安静的五分钟,似乎时间停滞,万物沉睡,大家都默默等待着,等一个我们预料之中,又是出人意表的结论。
“老常,你看,这两个符号是不是一样的,卷轴上,这个,和那个组合在一起,是不是就是照片上这个?”曹队有些兴奋的走到卷轴前,用筷子在上面笔划着。
我拿过照片,对比了一下,向曹队点了点头,“没错,你的猜想是正确的,之前我们被那些刺青本身的图案迷惑了。关注图案时,我们往往会人为的把它们想象成我们希望它是的东西,这是人类的本能之一。所以我们觉得照片上的东西是个盾牌,甚至是个女子的侧面像,其实,那只是一些文字,一些符号叠加在一起的效果,没有一个正确的参照,我们却永远也想不到。”
小屋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大家的大脑里都在飞快的将所有案件的碎片一一拼合起来,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有坐,有立,有抽烟,有喝茶,有闭目思考,也有两眼放空。曹队手里的一支烟抽完,重新开了口:“焕生,推理的事还是要靠你,你说说看吧。”
廖焕生从沙发里直起身,缓缓的说了起来,他人本来就谨慎,现在几乎是一字一顿了。“我觉得如果我们能把自杀者背后的刺青,都在石碑拓片上找到,那很显然,自杀者和那些石碑有潜在的联系,如果这些刺青被证明是自杀者自杀之前不久出现的,那么这种联系应该是刚刚建立起来。可石碑也许存在了上千年,日本人发现这些石碑有六十年,矿难发生了快二十年,为什么,直到不久前才建立起这种联系?那只有一种解释,石碑和自杀者联系的机制刚刚被发现不久。”
“还有,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自杀者是当年矿难遇难者的血亲,也只有他们身上出现了石碑上的符号,这是一个必要条件。二十年前遇难者已死,那么这种联系怎么会再二十年后再次出现?除非那些矿井下的人没有死,即破解了石碑上的符号,又可以启动血亲之间的联系,但这显然不可能。同样,自杀者都是汤斌文的学生,都在美术班里学习过,这也是个必要条件,因为遇难者没上过美术班的孩子就不会出现异常。那么,血亲的这种联系一定和汤斌文有直接的关系,但汤斌文十年前就已经患上了帕金森,被送进了养老院,两三年前已经认不出人了,不可能是他破解石碑符号,并启动了那种联系。”
“解开这两个问题,都必须有一个人的存在,但我们查的每一条线索,都不存在这个人,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困惑。”廖焕生交叉着两手,看着我,“老常,我曾经一直觉得小范可能是这个人,如果他没有死于那次矿难,那么有可能解释这一切。但他没有死,又如何隐藏自己二十年?他开启这种联系,又有什么意义?斯人已逝,又何必折磨他们的后人?也许,我们不弄清楚这些石碑上的文字,就永远不会搞清这个谜团?”
“焕生,这是我们目前最接近事实的推论。”我拍了拍焕生的肩膀,继续说道:“你分析的没错,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要解决。你想,如果我们去破解这些符号,汤斌文他们可能用了二十年,我们呢?可能只会多不会少。我们重新去发掘矿难的现场,期望找到二十年后的幸存者吗?我不知道谁会为迟到二十年的援救立项埋单。”
“老常,那你说的问题是?”廖焕生再次坐直身子,望着我。
我走到窗户边上,轻轻的推开窗,初夏午夜的凉风徐徐而来,让人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很多。有时,我自己在想,人类的历史,其实就是追求永恒的历史,期望生命的永恒,期望思想的永恒,期望爱情的永恒,期望权利与功业的永恒,于是才有了碑刻、书籍和秘术隐语,于是才有了修仙、问道和特异功能。但这些真的可以永恒吗?后来,科技的发展,让人们发现,唯有时间可以永恒不灭,但探索时间,超越时间束缚的努力,又成为新的对永恒的追求。可人类自身呢,大脑的奥秘,精神的奥秘,灵魂的奥秘依旧与千年前一般,在同样的原点。人本身就是巨大的谜团,自己的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没有搞清楚,又何来的永恒?
“老常,你发什么楞呢?我们到底先去解决哪个问题?”曹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我身边,我这才发现,平时嗜茶如命的他,竟然端了罐啤酒,还是五环啤酒,有点焦躁地看着我。
“我们要搞清扶余四术到底是什么,自杀者背后的刺青,或者说浮影到底是不是扶余四术。还有小范的遥视能力,到底是怎样一种特异功能。而这一切的钥匙并不止有一把,焕生说的不错,明天也许我们能在学校的地下室找到一把,而另一把在周程那里。”
第二天一早,廖焕生开始了浩大的工程,对卷轴的整理分类和对比,所有与扶余四术,墨家秘术的资料收集,没人能帮得了他,只有看他一个人战斗。冯不过带着我和小李去学校的地下室,找那本可能并不存在的小范日记。小杨去市档案馆和报社、电视台,寻找一切和当年小范特异功能有关的资料。曹队干脆开车去了火车站,等即将到集安的周程。
我在学校地下室的工作毫无进展,黑暗潮湿,霉臭相间的地下室,呆上一上午绝对是人生理极限的挑战。纸箱,麻袋,铁皮柜子,我们翻了一个遍,但那个传说中的日记本踪迹全无。等我们中午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宾馆,却看见曹队和周程两个正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喝着茶。
周程这两年明显沉稳内敛了很多,也不再整天西服革履,很接地气的换了一身亚麻长衫,配了双步云升手工布鞋,手里玩着对儿核桃,看上去倒像个风水先生。
周程见我回来,连忙起身,拿过个半尺高的瓷罐,捧到我手上。“常叔,本来过年我爹说要去您那看看,结果不巧,您不在,这回,他干脆让我把这茶叶给背来了,这是他浙江的朋友送来的好茶,让您品评品评。东北的事处理完,还让我直接把您接家里坐坐。”
“小周啊,以后让你爹别这么客气,什么时候惦记我们了,打个电话就成,我们自己过去,你也不用老搬着个茶叶罐儿跑来跑去。老常,周老爷子的茶是真好,泰和祥也比不了,我帮你泡一杯。”曹队说着,也不管我如何作答,从我手里拿过瓷罐,进了宾馆大门。
我把周程按回椅子上,给冯不过,小李警官介绍了一下,问他:“小周,这次又麻烦你大老远跑一趟来帮忙,案子的情况曹队告诉你了吧?”
周程点了点头,但面色有点焦虑:“常叔,曹叔让我想办法从那个汤老师心里套出点东西。您不知道,帕金森式综合症,在我们国家是个统称,里面病人的临床特征都有很大的不同。我得先弄清楚汤老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周程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到。
“常叔,从曹队跟我描述的情况看,汤老师已经患病十年,现在到了卧床不起,肌肉退化,经常性的意识丧失的阶段,估计己经有了严重的脑损伤。语言功能丧失和外界的交流困难是帕金森综合症的主要临床表现,如果我和汤老师无法直接交流,那我的催眠术也没法用,曹队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需要大量的监测设备,比如,大型的脑电波监测仪,脉冲探测器等等,这些在集安跟本实现不了。所以,大家对和汤老师的交流别报太大的希望,我只能尽力。”
在周程给出判断之前,我其实己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现在看来,无论是寻找那本可能并不存在的小范日记,还是找到失踪的王技术员的儿子,或者是破解石碑拓本上的文字,哪一条路都将充满了艰辛。
(今有五锥,此其铦,铦者必先挫。有五刀,此其错,错者必先靡。是以甘井近竭,招木近伐,灵龟近灼,神蛇近暴。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孟贲之杀,其勇也;西施之沈,其美也;吴起之裂,其事也。故彼人者,寡不死其所长,故曰“太盛难守”也。--《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