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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黄河岸边后,众人走在前往边区延长县的路上,由于老人的牺牲,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赶路。
左重发现同船的小游击队员一边走路,一边低声抽泣,于是走上前去,故意打岔道。
“小同志,你多大了,有没有读过书?”
小战士不想在苟特务面前丢人,抬手擦了擦鼻涕,又拽了拽肩膀上比自身还高的老套筒,用晋省方言昂首回答。
“额13了,额能写200....300个字。”
左重闻言有些惊讶,别以为会写300多个字很简单,现时的民国┴军队,基本上是文盲。
无论是果军,还是八路,基层官兵大多为穷苦人出身,缺乏读书受教育的机会。
虽然在战斗中非常勇敢,但也存在很多缺点,比如言行举止粗鲁,思想意识薄弱,文化知识贫乏等。
对于上级的作战命令,连死板的执行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深刻理解。
除了教导总队、少数战区直属精锐部队有文化要求外,其它部队征兵根本不要求识字,拿得动枪就行。
反观日本人,自明治维新起便开展的小学义务制教育,使得鬼子的基本兵员至少是小学毕业,具备一定的文化与理解能力。
军队有文化,指挥官指挥起来才能如臂使指,否则命令都无法看懂,打起仗来会非常吃力。
“哦?小同志可千万不能说大话啊。”
左重听完装作不相信,激了小战士一句,脸上还摆出一副怀疑的神情。
根据声音判断,对方就是之前埋伏时喊出他们是晋南游击队的人,他准备故技重施一回,“探探”地下党的底。
小战士没接受过专业反情报训练,哪受得了被人这么怀疑,当即脖子一梗,气冲冲地说道。
“额骗你作甚,上级要求额们必须认字,还发了命令.......”
“咳咳!”
崔宏用靠过来轻了两声,狠狠瞪了小战士一眼,示意对方不要说话,随后黑着脸看向左重。
“徐组长,你这么做不太好吧,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用不着为难一个孩子。
他爹娘都在鬼子的扫荡中死了,被我们救了之后非要缠着参加队伍,为爹娘报仇。”
简单介绍了一下小战士的背景,崔宏用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递给左重缓声说道。
“我们八路跟你们果军比不了,人数少,装备又差,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提高战斗力。
认字、学刁就是其中一种方式,争取做到人人都是战斗员,同时也是指挥员。
假若我牺牲了,剩下的同志有文化,便可以继续指挥游击队,跟鬼子战斗到底。”
崔宏用的语气异常坚定,目光炯炯有神,提到牺牲时,没有任何胆怯,反而充满了光荣和自豪。
此时小战士也发现自己被骗了,想到这已经是第二次,立刻咬牙切齿的看着左重,恨不得一枪打死这个苟特务。
左重哈哈一笑,接过崔宏用递来的小本子,望着封面的一行字,轻声念道。
“《八路┴军军人必读》?”
翻开内页,里面印了一些八路的规章制度、学刁方法、具体的学刁标准以及几个顺口溜。
“步枪零件真不少,
三个大件忘不了。
枪身、枪机和枪托,
快快记住莫忘掉。”
这是介绍武器装备,告诉战士们武器保养的常识,内容简洁,朗朗上口。
“天荒荒,地荒荒,
我不识字是文盲,
不怨爹,不怨娘,
地主老财是豺狼!”
这是在强调学刁的重要性,让士兵知道谁是敌人,又是谁在剥削他们。
怪不得八路越打越多,越打战斗力越高,军队有思想,干部有信仰,如此焉能不壮大。
(不是水文,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地下党很重视文化教育,更不以文盲为荣)
迅速将这些内容记在心里,左重把本子还给了崔宏用,决定回去就向老戴和某人汇报此事,好好邀上一功。
至于会不会泄露机密,崔宏用既然敢给他看,就代表了对方不怕果党知道。
而且看封面上的印刷数量,这应该是大规模下发的教材,不属于保密文件,否则也到不了游击队手里。
左重和崔宏用在队伍中间聊着,归有光与游击队的国字脸汉子走在队伍最前头。
两人各带了一批人探路,防止有敌人埋伏,即使已经到了边区腹地,也不能放松警惕。
但双方探路的方式有所不同。
特务们挎着冲锋枪,以单兵形式拉开,每个人之间保持几米的距离,且面朝不同方向进行警戒。
越过开阔地时,总有一人用石头、树木为掩体等候,此乃标准的德军野战行军、巡逻队形。
中日开战前,德国人在民国组建了多个军事顾问团,军统的行动训练自然多参考德国国防军的条令。
跟特务相比,游击队的队形更加松散。
队员们都是小队活动,两三人组成一队,每队隔了20米远,步枪在前,仅有的一挺捷克式在后。
这种行军方式跟任何国家都不同,是对方跟日本人长期作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首先,游击队战士的枪法、战斗力跟日本人比不了,在大多数情况下,想要打败敌人只能用人数压制。
一个人打不过你,那就三个,枪法差,那就几条枪一齐开火。
再者,20米的距离既方便相互联系、喊话,又不怕炮弹爆炸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这都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教训,影视剧里那种一窝蜂冲锋,除了给鬼子送人头,没有任何作用。
两种不同的探路方式,也说明了两种不同的作战思想。
军统行动队重视单兵作战,游击队重视团体配合,两者没有高低之分,纯粹是作战任务和兵员素质不同。
行至中午,队伍远离了河边的坪坦地带,进入了高原丘陵沟壑区,西北标志性的沟谷随处可见。
这种地形很适合埋伏,偷袭,归有光和国字脸汉子不约而同的绷紧了神经。
“拉开距离,抢占制高点。”
归有光轻声下令,特务们的距离从几米远变成了十多米,行军路线也从道路变成了沿着山脊线搜索前进。
游击队的队形同样有了变化,他们避开了沟底这种容易被伏击的位置,选择由半山腰向前移动。
每两支小队负责一座高地,一左一右齐头并进,一旦遭到山顶的袭击,可以迅速调转方向,对来袭的敌人进行两面夹攻。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互相看着也不顺眼,但特务和游击队员的配合异常默契。
归有光瞥了瞥国字脸汉子,国字脸汉子也瞥了瞥归有光,两人同时哼了一声转过头,心里却对对方的表现感到满意。
慢慢的,太阳升到正当口。
熬了一整夜的众人都有些疲倦,尤其是南洋慰问团的成员,走路都在打瞌睡,全靠邬春阳带人在旁搀扶才没掉队,移动速度却不可避免的降了下来。
昨夜睡了一觉的徐恩增倒是精神头十足,只是这家伙许是吃坏了肚子,不时停下找个树丛蹲下施肥,印证了那句老话——懒驴上磨屎尿多。
按地图和坐标物显示,队伍目前只走了不到20公里的直线距离,还要再走上整整一天才能抵达延长县城。
到了那里,慰问团便能通过当地的地下党组织,与边区驻地和山城联络上。
一上午走了20公里,听着不多,但在这种地形行军,远比泙原困难,有时两个山崖看着相邻几十米米,若想过去,要绕行几公里乃至更远。
左重看了看步伐沉重的陈先生,跟崔宏用交换了一下意见,高声宣布停下休息,晚上再出发。
再这样走下去,不用敌人开枪,慰问团就要倒下一大半。
没办法,这些南洋商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罪,能支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况且夜晚行军,对于熟悉地形的游击队来说更加有利,万一遇到了袭击,夜色也可以掩护他们撤退转移。
当即,特务和游击队员们放哨的放哨,做饭的做饭,休息的休息。
疲惫不已的陈先生等人直接坐在地上,没用几分钟便沉沉睡去,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出发。”
随着一声命令,恢复了体力的众人清除完宿营痕迹,精神抖擞地继续前进,速度比白天快了许多。
明亮的月光下,两支队伍翻山越岭朝着目标快速移动,两小时后,当探路小队爬过一个小山坡时,遇到了一个突发状况。
“警戒!”
归有光靠在大树后,歪头望着山下的八路哨所皱了皱眉头,小声对手下叮嘱道。
按说遇到了友军,应该高兴才是,但归有光觉得事有蹊跷。
这处位置既不是交通要害,又不是主要公路,八路为什么要在此设立哨所,而且看上去人数还不少。
想到埋伏汽车车队的那帮袭击者,穿的也是西北军装,他不得不怀疑这是敌人的陷阱。
“发生什么事了?”
后方的左重闻讯走了过来,隐蔽好后开口问了一声,接着在归有光的示意下拿出望远镜,小心地观察起哨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沙袋组成的机枪阵地,前后还有大概两个班步兵的兵力,一部分在巡逻,一部分在简易掩体里休息,看上去很正常。
问题是这些八路个个扛着三八大盖,胸口的子弹袋装得鼓鼓囊囊,机枪阵地上那挺捷克式旁,还放着捷克原装的铁皮制弹匣箱。
“哼,什么时候八路这么阔绰了,准备战斗!”
左重看完冷笑一声,对方这是把他当傻┴子啊,八路要是有这种装备水坪,筱冢义男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太原早特么成根据地了。
别人不清楚,军委会和军统的情报里可是写得明明白白,西北总共几十万人的队伍,机枪不过1500余挺。
坪均每个步兵团装备10挺左右,获取渠道全都靠缴获,别说原装配件,很多机枪的脚架都是自制的。
为了一个连要隘都称不上的哨所,如此奢侈的配备一挺机枪,这绝不是八路的行事作风,西北也没有这个实力。
不过,敌人是怎么知道他们会从此地路过的?
左重觉得,或许是黄河岸边的鬼子巡逻队向上汇报,在边区附近活动的那帮袭击者得到了相关消息,故而来此围堵,毕竟从岸边到延长县的路线就那么几条。
他看向周围黑漆漆的丘陵,知道他们应该已经被盯上了,游击队加上慰问团、军统,这么多人的行动根本无法隐藏,日本人又不是瞎子。
对方之所以不直接动手,要么是想抓高情报价值的活口,要么是想减少伤亡,总之走是走不成了。
还有件事也得注意,慰问团不是职业军人,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一旦被尾随追击,慌乱中撤退很容易掉队或者受伤。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打一场吧,想要动左某人的目标,得看你们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左重心里想着,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在归有光和其他特务的掩护下,猛地起身对外面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