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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已到茳城。”
郭彬看着信里的这六个字,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马上起身来到来到窗户一侧,贴着墙壁微微歪头利用余光对外面望去。
茳城党部外一切正常,大门处的警卫如往日一般懒散,周围店铺的客流量没有突然变多,街边的摊点也没有突然换人。
他的神情稍稍放松,转身来到来到办公桌前蹲下,将桌子背面细细摸索了一遍,没有发现后又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电话。
这是标准的反窃~听作业,显然郭彬的身份不像金陵党部书计长介绍的那样简单,像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情报人员。
他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便把电灯、留声机、收音机这些通电的设备做了检查,动作非常熟练,表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
检查结果让郭彬松了口气,自己周围并没有出现监视人员和窃~听设备,说明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或许不用着急撤退。
再次坐回椅子上,他立刻打着火机将信件连同信封一起点燃放入了烟灰缸,静静看着它们变成一团灰烬并掺水倒进了痰盂。
做完这些,他不慌不忙将窗户掩开一条缝隙,等了一会让烟味彻底散尽,这才整理好文件换上便装离开办公室朝外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工作人员停下问好,不苟言笑的郭彬点点头算是做了回应,脚下不停走到路边叫停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
“去水陆街。”
“好的,先生坐稳。”
他跟车夫直接报了個地名便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不去管身后是否有跟踪者,更没有做反跟踪动作。
一个普通的官员不该有这种举动,潜伏人员,最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要在合适的地点做符合身份的事。
半个小时后,黄包车驶入了一条热闹的街道,这里便是地处武昌南部交通枢纽文昌门、望山门、保安门交汇处的水陆街,周围有不少餐馆,是城中最为繁华的地区之一。
由于行人实在太多,车夫只好将车停在路边,赔着笑脸将郭彬请下车,郭彬没有在意,递出车钱后迅速钻入了人群中,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过了十多分钟,距离水陆街不远的江边码头,一个身穿粗布外套的汉子匆匆挤上一条前往汉阳的渡船,正是做过面部伪装的郭彬。
经过多日的摸排,茳城上下意见很大,特务处迫于压力停止了大规模搜查,军警宪特人员撤离了交通要点,三镇之间的客流量剧增。
“呜呜呜~”
随着乘客越来越多,眼看吃水线到了最高处,渡船发出几声汽笛,在轰隆轰隆引擎声中缓缓离开码头驶向对岸。
吹着刺骨的寒风,船头处的郭彬靠在围栏上,看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陷入了沉思,开始思考自身的处境。
“客人已到茳城。”
这句话代表着他提前设下的报警器被触发,茳城情报网暴露了,同时也意味着顾中亚落入国府情报机关的手里。
对方完全没有接受过反审讯训练,家小又都在国府的境内,面对残酷的审讯坚持不了多久,反水在他的预料中。
但面对叛国罪名,顾中亚定然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隐瞒或者否认参与间谍活动的事实,因为一旦承认,那是要杀头的。
他现在最紧要之事是要搞清楚顾中亚被抓的具体时间,是被谁抓的,只有弄清这两个问题,才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如果顾中亚早就被捕,说明对手的实力不过如此,是顾中亚经受不住刑讯选择吐口,自己在一旁看着国府情报机关的表演就好。
反之麻烦就大了,这说明他们这次的对手不简单,很可能掌握了相关的证据,以不容辩驳的事实一举撬开了顾中亚的嘴。
也证明国府情报机关抓人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挖出自己,甚至是自己背后的茳城情报网,所以会这么快触发报警器。
更重要的是,包括顾中亚在内的茳城情报网是最高机密,只接受陆军本部指导,中国人不该知道,难道是内部出了问题?
看来要向东京方面汇报这条推测了,他们在中国人的眼皮底下潜伏,随时都有可能送命,必须排除一切风险。
此时渡船慢慢停下,借助惯性撞在码头外侧悬挂的车胎上,沉思中的郭彬身形一晃,不等船只停稳便跳上了岸快步离开。
汉阳作为茳城的工业中心,建筑风格和另外两镇完全不同,道路宽敞笔直,林立的烟囱不停往外冒出黑色的烟雾。
街道上到处是身穿蓝色工服的工人,等到郭彬再一次出现,也换上了这套装扮继续往工厂区的深处走去。
顺着坑坑洼洼的煤渣路,他走进一栋带有工业隔命时期风格的住宅楼,熟稔地跟进进出出的住户打起了招呼,来到一楼顶头的房间门外打开门锁。
“嘎吱~”
房门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郭彬眼睛扫过飘落到地上的头发,抬脚走进屋内将门反锁,迅速拉上窗帘并拽下了灯绳。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不大的小屋,内中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副桌椅和柜子,桌子上放着一台崭新的中文打字机。
这里是郭彬的安全屋,跟动不动断电的武昌和被诸多势力关注的汉口以及法租界相比,此地供电稳定,环境上也更为安全。
上述的优点便于他进行电报通讯,毕竟电台电池那是有使用寿命的,在潜伏状态下很难购买到新的替换,能不用尽量不用。
昏黄的灯光下,他推开角落中的柜子,从墙上暗格里取出一部微型电台熟练地组装好,随后又拿出了密码本,编写起密电。
顾中亚被捕、警报器被触发,内部可能有叛徒,这三条消息非常重要,郭彬决定用最快速度汇报上去,以免影响情报网安全。
不过最近国府的电侦车活动频繁,必须要在要在合适的时间窗口发报,不然很容易被对方锁定位置。
值得庆幸的是,作为茳城党部的监察韦员,搞到电侦车的巡逻路线图和时间表对他来说不是件难事。
只要等电侦车行驶到离安全屋最远的地方,就可以获得充足的发报时间。
郭彬一动不动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手腕上的手表。
一个多小时后,就在他将手指放在电键上准备摁动的瞬间,似乎听到了什么,立刻摘下耳~机,右手朝电台旁的白朗宁伸去。
“砰~”
窗外远远传来了一声枪响以及叫喊声,郭彬脸色不变,当即把暗格里的文件和密码本放入火盆,又往里面浇了些煤油,将火柴点燃扔了进~去。
火焰轰得一下升起,照亮了屋内和郭彬狰狞的面孔,只见他拿起桌上的闹钟拧动计时器放在电台边,接着拉动套筒将枪上膛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这会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行人听到枪声四散奔逃,混乱的人群中有两帮人正在持枪对峙,互相吼叫着让对方放下武器。
躲在绿化带里的郭彬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即眼珠一转将枪口朝天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之后,无数声枪声响起,本就混乱的街头彻底变成了子~弹横飞的战场,对峙双方不时有人中弹倒下。
罪魁祸首郭彬却混在哭爹喊娘~的百姓中悄悄溜走,其中一方试图追赶,但被另一方以密集的火力给压了回去。
“徐恩增!你个王巴蛋!”
距离交火现场不远的一座三层小楼里,向来儒雅的古琦两眼通红,跳着脚大声骂道,一副要吃人模样。
旁边的左重也黑着一张脸,双手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望着被特务处打得节节败退的特工总部人员。
他转过头看向跃跃欲试的归有光,一字一顿道:“给我把姓徐的抓出~来,我要活剐了这个混蛋!”
“是!”
大光头一招手,带着情报科行动组的精锐冲出指挥所,对附近的建筑进行搜索,誓要找出徐恩增。
看着远去的手下,左重气得用力拍了拍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满是愤怒和懊恼。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还是在这座小楼内,左重、古琦、宋明浩、邬春阳等人纷纷透过观察口看着目标的安全屋,笑吟吟的讨论着行动结束去哪庆功。
“副处长,我老古真是服了,您怎么就知道顾中亚的那两封信上的破绽是日谍故意留下的?”
确定好聚餐的地点,古琦走到左重身边,不动声色的将一记马屁送上,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左重摇摇头,淡然解释道:“咱们跟日本人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粗心大意的日谍。
虽说这个破绽很隐蔽,可职业特工不是普通人,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对方没有理由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况且使用机关里的打字机打印密信有一定的风险,从日谍头目表现出得谨慎来看,他这么做的概率不大。
再说了,中文打字机又不是管制商品,购买、流通不需要登记,对方为什么不干脆买个新的或者二手机器。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三”字是个陷阱,一是为了误导我们的侦破方向,二是敌人想利用这件事做报警器。
日本情报组织只要在外围布下几个眼线,一旦发现我们搜集打字机的情报,就能知道顾中亚已经暴露被捕。”
古琦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您让邬春阳他们去调查茳城近期售卖的新旧打印机,以此来寻找目标的踪迹。”
“恩,不错,打字机不是常见物品,价钱不便宜,卖家对买家一定有所印象,就算目标做了伪装,那么大的机器总没法藏起来。”
左重转过头,叉腰表扬起邬春阳、归有光和沈东新:“你们三个这次表现不错,通过大量的调查走访成功回溯出目标的落脚点。
我会为你们向委座和局座请功地,好了,先不说题外话了,等会邬春阳、沈东新、宋明浩、吴敬忠带人从四个方向包围对方。
归有光为行动替补,在指挥所候命,如果发生意外情况,由你负责支援,我和古科长居中联络、指挥,大家都去准备准备吧。
此次行动只准成功,不允许失败,谁掉链子我就我就收拾谁,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给……”
他正说着狠话,一个小特务跑进来汇报了一个坏消息:“我们发现了特工总部的人,弟兄们抓了一个,对方交待他们在附近抓捕异己份子。”
“什么?!”
在场的人面色大变,异口同声的反问了一句,左重心中暗骂真是见诡了,不再犹豫立刻要求抓人。
可邬春阳几人刚出门还没有行动,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枪响,他们随即便被一群贼眉鼠眼的人拦住。
对方领头的一人,歪戴着鸭嘴帽,吆五喝六的喝道:“你们干什么的,特工总部办事,闲人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