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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排档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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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开始渐渐热起来,这季节大排档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特别是到了晚上,长虹那一带全是搭出来的窝棚。起初无管理无秩序,窝棚也搭得七七八八很乱,后来政府为了便于管理便干脆辟了一块空地出来,所有小摊重新整治,由政府出资搭建统一规格的棚子,再出租给各个商贩,如此便在长虹一带形成了规模,生意越发红火,商贩也越来越多,棚子更是越建越长,最后成了现在甬州有名的长虹大排档。

    沈瓷开车过去,面积不大的停车场早就挤满了车子,她只能把车开出去,停到老远的路口,再步行很长一段路走回来。

    她是真没想到这边生意会这么好,一眼望不到头的棚子,门口都挂了很亮的灯泡,每家几乎都被客人挤得满满当当,过道和路上也摆满了塑料桌椅,人头攒动,闹腾得很。

    沈瓷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路过去不时被各家揽客的人拦住,一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阿姨。

    “姑娘,找人还是吃饭?来我们这边试试!”

    “美女,吃饭啊,我们海鲜打八折!”

    有些“热情”的阿姨甚至直接上手,拽住沈瓷恨不得就要把她往自家店里拖,沈瓷躲也躲不了,又很排斥被陌生人触碰,所以走了一小段之后她便不再往里走了,站在一块僻静处给方灼打电话。

    “姐,到了没?”

    沈瓷看了看周围嘈杂的环境,回答:“到了,你刚才说的是哪家?”

    “最口头一家,宁波小海鲜,你……嗨,我看到你了,这边……”

    沈瓷抬起头来,穿过橘黄色的灯光和拥挤的人头,终于在不远处的棚子前面看到方灼那个有些胖胖的身影,她收了手机挤过去,方灼招手,乐呵呵地擦着汗,给沈瓷抽了张塑料椅。

    “姐,坐!”

    沈瓷看看四周,桌椅是摆在棚子外面的,就是两条棚子中间的过道,顶上是拉起来的电线,挂了好几盏亮晃晃的灯泡,旁边也是桌椅,圆形的塑料桌和同款靠背椅,只是颜色各有不同。

    方灼给她拉的是白色椅子,对面是黄色,还有印了百事可乐的蓝色,大概每个颜色的桌椅都属于不同摊棚吧,只是因为空间有限,所以大家只能全都挤一块儿,加之这几天甬州连绵阴雨,天气闷热,所以反而坐在室外的客人比较多。

    “姐,是不是不习惯这种地方?”方灼看出沈瓷脸上的神色,摸着头问。

    沈瓷淡淡笑了一声:“没有,只是第一次来。”

    她平时喜静,确实不适应这种嘈杂的场所,但可能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她也不想总是一个人呆着,所以身处如此场合反而让她觉得舒坦一些。

    “其他人呢?”她又问。

    方灼正在替她用茶水烫碗筷,也没抬头,只回答:“什么其他人?”

    “你没叫朱旭他们?”

    “没有,我叫他们干啥,就我和你两个人!”

    沈瓷一愣,她以为方灼肯定会呼朋唤友叫一溜儿过来呢,没想到就只叫了她一人,不由发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获奖的事?”

    方灼忍不住又挠了下头:“又不是啥大奖,没必要太声张,况且我叫你一起吃饭也不单纯是为了我得奖的事,就想找个理由,都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想…”说完方灼憨憨笑了笑,把重新用水冲刷过的碗筷放到沈瓷面前。

    沈瓷吸了一口气,她有时候觉得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甚至会偶尔庆幸生命中存在给予她温暖的人,比如方灼,比如陈遇,比如周彦,再比如温从安……

    “姐,你怎么了?”方灼发现沈瓷表情有些异样。

    沈瓷用手捞了下耳边的头发,摇头:“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好像不开心?”

    “有吗?”

    “有啊,虽然你脸上没表现出来,但我能够感觉到!”方灼其实是个心思很细微的人,又在沈瓷身边呆了两年,“是不是你和江总的事…”

    “没有,今天不说这个。”她适时止住话题,抬头笑了笑,问,“这里吃什么?”

    “哦,海鲜,海鲜能吃吗?”

    沈瓷想了想:“少吃一点应该没关系。”

    方灼便去要了菜单过来,又拿了两瓶冰啤酒,很快菜上来了,只可惜沈瓷开车来的,只能喝茶水,不过方灼兴致不错,自己喝酒添酒,很快一瓶啤酒下去了,脸色有些泛红。

    他酒量不行,这点沈瓷一早就知道。

    “行了,少喝点!”

    方灼不肯:“今天高兴,拿了奖,虽然不是大奖,但起码也是对我的肯定!”

    沈瓷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当初她一意孤行要办杂志,虽然知道困难重重,也知道以自己的资历和头脑很难赚钱,但她还是顶住压力办了,办了两年,最后虽然以失败告终,但至少也算实现了心愿。

    人生有种幸福便是以梦为马。

    “我们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方灼突然举着酒瓶大喊,大概真是喝高了,干脆站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即使明日天寒地冻,日短夜长,路远马亡……”

    借着酒劲念诗,撸着膀子,豪情万丈,周围有人开始替方灼喝彩,有敲杯子的,有吹哨子的,沈瓷被弄得无奈又觉好笑,但更多的是感动,因为周围喝彩的都是这城市里的底层,民工,司机和小商贩,还有很多像方灼这样大学刚毕业的学生,一面努力做着枯燥的工作以饲养自己现实的生活,一面郁郁不安地怀揣着梦想却不敢对外人讲。

    沈瓷很早就知道穷人是不配有梦想的,可是没有梦想的人等同死亡。

    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亡,自毕业之后兜兜转转,现在变成这样浑浑噩噩的样子,但她又替方灼觉得庆幸,庆幸他还活着,他还敢拥有自己的梦想。

    真好,她由衷地羡慕,并真心祝福。

    周围喝彩声渐响,方灼也越发有性子,从海子念到戴望舒,再从北岛念到瞿永明,把骨子里那些骚浪的文艺范发挥到极致,四周都是起哄的人,像是方灼燃起了他们血液里的热情,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沈瓷笑着想把方灼从椅子上扯下来,却听到不远处“嘭“一声。

    怎么回事?

    人头都往那边转,沈瓷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打架啦!”

    随之又是嘭嘭嘭几声,接着是碗盘砸地上的破碎声,原本站在椅子上的方灼突然跳了下来,拽着手里的酒瓶就往那头挤。

    沈瓷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想拉他,却拉不住,只听到他嘴里嘀嘀咕咕:“我女神……我女神被人打了…”

    沈瓷愣了愣:“什么女神,这哪来你的女神!”只当他发酒疯,沈瓷也只能跟着他往那边挤,好不容易挤到闹事的地方,是另一家棚子门口,只见几男几女扭打在一起,桌子椅子盘子已经翻了一地,老板和服务员劝都劝不住,周围都是围观的人。

    沈瓷不喜欢管这种事,想劝方灼走,可方灼红着眼啥也不管,直拔拔地走到前面桌子边,桌子上正扭打着一对男女,男人光着上身,很胖,把一个女人压在桌子上,怎么看都是实力悬殊,可男人似乎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女人的指甲不断在他脸上和脖子上乱抓,而男人按住她的肩膀,从沈瓷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女人的脚在地上乱踢,已经踢掉了一只鞋子,两人像是殊死厮杀,而后方灼便走了过去,站在男人身后,毫不犹豫,抬手往下重重一砸,哐啷一声……

    沈瓷瞬时捂住嘴巴,惊叫声未能喊出口。

    男人懵懵懂懂地直起身,回头,方灼还拿着小半截碎掉的啤酒瓶杵在那,而男人一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勺,血和洒出来的啤酒糊了满脸满头。

    ……

    深夜的派出所值班室,一溜儿人背着身挤在墙角,有些酒已经醒了,有些还处于混沌状态,迷迷糊糊地不知自己正处于何处,而沈瓷大概是里面最安静也是最清醒的一个,只是有些觉得好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警察逮来派出所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小瓷姐,你别怕啊,我已经让刚才录口供的那个小鲜肉给我哥打电话了,一会儿我哥就会过来把我们保释出去。”说话的是陈韵,脸上还带着伤,但贵在精神可佳,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要安慰沈瓷。

    沈瓷无奈笑,没啃声。

    站陈韵旁边的方灼哭丧着脸:“那我咋办?让陈总把我也一起捎走呗!”

    “捎你?想都别想!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要不是你傻气白咧地上去给了一瓶子,我们能来这地儿?”陈韵满口都是怨气。

    方灼又郁闷又委屈:“我那也是为了帮你!”

    “帮我?哎哟喂你省省吧,就你这身手还帮我?只会越帮越忙!”

    陈韵还真是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当时本来情况也没那么糟,结果因为方灼那一瓶子场面瞬时就恶化了,男人捂着头捞了旁边的椅子就开砸,双方“人马”战况升级,可方灼哪里打过架啊,一瓶子之后就蔫儿巴了,手臂和腿上被狠狠砸了几下,最后辛亏警察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会儿方灼酒劲算是过了,剩下的就是后怕。

    “姐,你一会儿跟陈总说说,让他把我一起带走吧!……还有还有,刚才我们录了口供,会不会留案底……”方灼越想越心慌,来来回回跺着脚,对面站的男人忍不住朝他唾了一口:“还有完没完,再吵老子睡觉一会儿出去弄死你!”骂咧的男人便是刚才打架的另一方,也是光着膀子,右肩还有一大块纹身,如此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方灼立即闭嘴,闷头不敢再吭气儿。

    陈韵忍不住嗤了一声:“看你那孬样…”

    正说着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瘦瘦的民警带了个人进来。

    “沈瓷是哪位?你家属到了!”

    沈瓷一愣,刚抬头便听到旁边陈韵喊了一声:“哥!”

    陈遇很快从门口走过去,却是直直走到沈瓷面前,握住她的两边肩膀便焦急地问:“怎么弄成这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上上下下把沈瓷看了一遍,最后握住她的右手手腕。

    沈瓷想缩却已经来不及。

    “手上伤到了?严不严重?”

    陈遇说的是沈瓷右手上包的纱布,以为是她刚才打架过程中刚伤的,沈瓷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这伤是我前几天在家自己不小心弄的,已经没事。”说话间步子往后退了点,与陈遇拉开一段距离。

    陈遇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过于情急了,一进来就冲过去拉她的手,周围还有很多人在,众目睽睽中他的担忧十分明显。

    沈瓷有些尴尬,旁边陈韵却不由吹了声口哨。

    “家属?哥,你眼瞎啊,这里到底谁是你家属?”语气听上去酸酸的,弄得沈瓷更加不自在。

    陈遇别过头去朝陈韵唾了一声:“你还有脸说,成天闹事,还给我闹到派出所了,回去小心妈抽你!”

    “黄玉苓才没时间管我,只要你别出卖我就行!”

    “那你说话给我客气点,还有,我问你,今晚不是约了和江丞阳吃饭吗?”

    沈瓷听到这个名字瞬时心口一紧,陈韵却嫌弃地嗤了一声:“哎哟您可别说了,谁要跟那个老男人一起吃饭,都是黄玉苓一厢情愿搞出来的事!”

    “所以你就放人鸽子?”

    “没啊,我给他打电话请假啦,再说今晚刚好有个朋友生日,我得到场!”陈韵说话一向真真假假,沈瓷也不想妄加推断,只是没想到她还在和江丞阳联系,大概又是黄玉苓的杰作,这点倒真符合黄玉苓的一贯风格,毕竟江丞阳是江家长孙,无论从地位还是家世而言都是不错的女婿选择。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方灼脸色微微发沉,憋了一句话想问,但最终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正说话间值班室的门又被推开,进来另一个民警:“沈瓷哪位,有家属过来领你回去!”

    之前带陈遇进来的瘦个子民警愣了一下,回头朝门口喊:“搞错了吧,她家属不是已经在这了?”

    弄得一干人都往门口看,沈瓷也跟着看过去,直至一个高挺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